10.第10章 多事之春
康熙故意沒有讓人通報,直入皇后的寢殿,果然看到她半躺在床上,圍帳內(nèi)掛著繡瑜說的那個香囊。
“皇上?”鈕鈷祿氏萬萬沒料到康熙竟然去而復(fù)返,正要起身行禮卻被他制止了。康熙取了那個香囊在手中把玩,他認出這是康熙四年鈕鈷祿氏進宮的時候他賞的東西,十二年過去,上面嵌的東珠都已經(jīng)微微發(fā)黃。
“留著這香袋,卻把朕往外趕。你這樣聰明的人,怎么也做出買櫝還珠的蠢事來?”
見他去而復(fù)返,鈕鈷祿氏心里的氣已經(jīng)消了大半,此刻再聽得他故意厚顏無恥地自比珍珠,終于輕笑出聲。
甚少看見她這樣嬌羞的小女兒姿態(tài),康熙也覺得寬慰,夫妻二人說了些私房話,更覺親密。康熙突然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我不過是覺得,咱們二人還有數(shù)十載的夫妻緣分,她卻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鞏華城。”
“我知道,皇上重情。如果有朝一日,妾身也走在您前頭,皇上來看姐姐時,別忘了給妾身也上一柱香便是。”
康熙的聲音拔高:“大過年的胡說什么?朕知道,為了大清,為了太子,朕有……對不住你的地方。等烏雅氏有了孩子,就抱給你養(yǎng)罷。”
鈕鈷祿氏默默地把頭靠在了他肩膀上。紅燭靜靜燃燒,坤寧宮冰冷的氣氛好像正在一點點回暖。
繡瑜不知那晚帝后二人說了些什么,但是一月開頭,康熙連續(xù)在坤寧宮宿了十日,還許了皇后元宵節(jié)之后把妹妹接進宮來小住。這可是千年的鐵樹開花了一般的稀罕事。
請安的時候,佟貴妃輕輕給元后的親妹妹僖嬪使個眼色。
趁著康熙在場,僖嬪突然提起元后的陰壽一事:“本來宮里有長輩在,姐姐的陰壽不該大辦的,但是近日太福晉屢屢夢到姐姐,只怕是有異兆,請了好些薩滿去府里看了,都說陰壽將近,不如在坤寧宮做場**事,以告慰先后之靈。”
佟貴妃附和道:“唉,說來赫舍里姐姐去了也有四年了。就連臣妾都很是思念姐姐,更不要說太福晉了。前頭三年也是在坤寧宮做的法事,今年再做一場也不費事。”
前三年鈕鈷祿氏還沒封后,坤寧宮空著當然可以隨便折騰。可如今鈕鈷祿氏就住在坤寧宮,卻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給元后做法事?就連繡瑜都聽出挑撥離間的意思了。
人人都知道,元后是康熙心頭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繼后如今大權(quán)在握,哪個都不是她們?nèi)堑闷鸬摹F溆辔鍕宥奸]緊了嘴,只當自己是幅微笑聆聽的背景畫。唯有惠嬪端著琺瑯五彩花卉茶碗的手微微顫抖——太子已經(jīng)是眾皇子里頭一份的尊貴了,皇上還要給先后追加哀榮,豈不是更把她的保清比得什么都不是了。
豈料康熙這次卻沒有一口答應(yīng),沉吟片刻才說:“一場法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太皇太后去年身子不好,坤寧宮里替她供著福燈,如果沖撞了長輩豈不叫赫舍里在地下也不安?依朕看,法事可以有,但是放到奉先殿和寶華殿去做吧。”
他還搬了太皇太后出來,這下誰都不敢多話了。人人都看出這局元后贏了面子,繼后贏了里子。唯有佟貴妃挑撥不成,反而看鈕鈷祿氏跟康熙感情日漸融洽,氣得回到承乾宮就砸了一個青花瓷**。
康熙對皇后的寵愛,頓時打破了后宮原本的格局。僖嬪怕鈕鈷祿氏再得嫡子威脅太子的地位,佟貴妃則是覬覦皇后之位已久,兩個人關(guān)系迅速升溫。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惠嬪最近頻頻帶著禮物前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就算皇后多次托病不見,依然每日準時打卡,連帶對繡瑜也賞賜連連、頗加照拂。
榮嬪一心牽掛宮外的兒子,別的全顧不上。宜嬪則是吃瓜看戲,偶爾出手扇個風(fēng)點個火。
這些上層的爭斗暫時還波及不到繡瑜這里來,她依舊過著自己波瀾不興的小日子。這日她坐在明間的繡花架子前,放下針,惱火地揉了揉眼睛:“今兒乏得很,收起來明日再繡吧。奧利奧去哪兒了,抱過來我瞧瞧。”
春喜苦笑著勸她:“小主,您這佛經(jīng)繡了一個多月了,還差著一大截呢。二月初十可就是太皇太后的千秋節(jié)了!”
繡瑜不由嘆氣,宮里的風(fēng)氣,送長輩,除非是整十大壽,否則以親手做的東西為佳。孝莊估計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可她還是得準備禮物。偏偏她最近心神不寧,一坐久了就腰酸背疼,渾身乏力,這佛經(jīng)從過完年開始,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繡到現(xiàn)在二月初八都還沒好。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一個女子明朗又洪亮的笑聲:“我來瞧瞧你們常在。”說著不等竹月動手,自己打起簾子就進來了。來人一身大紅色羽緞斗篷,里面一件翡翠撒花旗袍裙,外罩一件五彩緙絲石青銀鼠褂,頭發(fā)用墜著珍珠的五彩繩梳成兩個大辮子,正是鈕鈷祿家的七格格、皇后同胞的親妹妹鈕鈷祿芳寧。
“七格格來了,快坐。春喜上茶。”
與姐姐的端莊典雅不同,七格格是個大方開朗的性子,雖然出身權(quán)貴,卻不會傲氣凌人。繡瑜跟她還能說上幾句話。
“格格打哪里來,外面可下雪了?”
“正下著呢,從坤寧宮過來,姐姐忙著沒空理我。”芳寧脫了外面的斗篷,跟繡瑜一起在炕上坐了,嘆道:“殘冬將過,這多半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雪了。往年這個時候,我該跟哥哥們?nèi)デf子上打獵賞雪吃鍋子了。”
繡瑜笑嘆:“這紫禁城什么都好,就是不比外面自在。”
見繡瑜贊同她的話,芳寧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以前在莊子里淘氣的事:“那冬日里的山林子里頭,乍一看鴉沒雀靜的,可實際上東西都在雪堆里頭藏著呢。帶上幾個擅長打獵的家下人,他們從那雪地上的爪印一看,就知道前面是山雞、野兔還是獐子。如果腳印的時辰尚短,我們就沿路追去,腳步要輕,那些畜生耳朵可靈著呢!等發(fā)現(xiàn)那獵物了……”
即使在現(xiàn)代,打獵也是有錢人的專利。何況這些宮女太監(jiān)都是少年進宮勞作,幾曾見識過這樣的場面?滿屋子的人都聽得屏息凝神,只有芳寧洪亮的聲音在屋子里飄蕩。
繡瑜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臉龐,不禁可惜又疑惑。這樣好的一個姑娘今后也要關(guān)進這紫禁城了。可是鈕鈷祿家已經(jīng)出了一個皇后,芳寧只怕連個嬪位都得不了,進宮又有什么意義呢?可若不是為了這個,皇后何必正月里就招妹妹進宮?
繡瑜晚間躺在床上,還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她一直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腦海里殘留的清史片段多是來自康熙朝后期九龍奪嫡時的內(nèi)容,跟現(xiàn)在的事情根本對不上。
忽而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沙沙聲,好些人正大步踏雪而來。在寂靜的深夜里,那腳步聲聽著莫名叫人心慌!宮門已經(jīng)落鎖,這個時候再有人來,只怕是出了大事!繡瑜翻身坐起來,果然就見小桂子連滾帶爬地進來:“小主,請快點往坤寧宮去吧。皇后娘娘病危了。”
多年之后,繡瑜再回想起康熙十七年的這個二月,依舊覺得線索紛繁復(fù)雜,千頭萬緒,整個紫禁城亂成一鍋粥。
鈕鈷祿氏在二月初八晚上突發(fā)急病。病因倒也簡單:她身體虛弱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又遇到年關(guān)和太皇太后的生日操勞了許久,一個不小心感染上風(fēng)寒,高燒不退。
中醫(yī)最怕的就是突發(fā)高熱,這個年代是沒有什么快速退燒藥的,全靠自己的免疫力硬扛。而鈕鈷祿氏的身體顯然已經(jīng)扛不住了。她身上的熱度退下去一兩日,又很快升起來,反反復(fù)復(fù)拖到二月二十四,為她醫(yī)治的太醫(yī)們已經(jīng)集體脫冠請罪了。
康熙坐在坤寧宮的西暖閣里,怔怔地一言不發(fā),他突然想到元后生太子難產(chǎn)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守在西暖閣里,聽太醫(yī)奏報說娘娘去了。不過四年,這場景就又要重演了嗎?
他突然站起身來,直沖沖地就要往東暖閣里闖。梁九功帶著滿宮宮女太監(jiān)跪在他面前:“使不得呀,皇上,您龍體要緊。”佟貴妃也帶著所有妃嬪跪下來力勸。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天爺似乎還嫌這宮里不夠亂,一個小太監(jiān)匆匆來報:“稟萬歲爺,多爾濟府上連夜傳來消息,說十阿哥感染風(fēng)寒,只怕……不好了。”
康熙還未來得及回話,繡瑜下意識去看跪在不遠處的榮嬪,卻見她兩眼一翻,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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