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許父許母一臉愕然，二老在這兒住了快一輩子,　從草棚、茅屋再到瓦房,　后來跟許左成兄弟鬧翻,　又回歸到這個小院子，他們從來沒動過搬家的念頭的。

　　“搬哪兒去？”許母詫異地問。

　　許昭回答：“搬到縣城或者大莊家旁邊。”

　　“縣城哪是我們這樣農村人去的地兒。”許母對住縣城有點畏懼。

　　許昭退一步說：“那我們就先搬到大莊家旁邊。”

　　許母提醒：“大莊家旁邊是荒地。”

　　許昭接話：“荒地正好，正好可以蓋房子。”

　　“可是蓋房子要很多錢啊，我們——”

　　“媽，我有錢。”

　　“蓋房子可是大錢啊，而且你爸肯定不愿意，他——”

　　許母話還沒有說出口,　隔壁又傳來孩子的哭聲,　以及許左成、許家二嫂子指桑罵槐的聲音，他們是不敢來這邊鬧騰了,　但是他們可以卯足勁兒地膈應這邊,　什么“祖宗十八代”,　什么“根兒不正”,　什么“墳地里冒青煙”的，這明擺著就是借著許大娃許二娃,　罵許父罵許家的祖宗啊。

　　許父氣的臉色發青，本來不愿意搬家的,　對腳下這個院子有太多的情感和不舍，可是一聽隔壁不消停的罵聲,　當即說：“搬,　搬家,　不住這兒，這兒給荒著！”

　　許母聽后一愣，她心里清楚，許左成兄弟兩個再怎么樣都是許父的親兒子，許父是希望兄弟兩個好的，可是瞧瞧這許左成，連祖宗都都敢罵了，許父能不火嗎？

　　許母趕緊給許父順氣。

　　許昭順勢說：“那行，我先計劃下。”

　　許母點頭說好。

　　崔定琛抬眸看向許昭一眼，沒有說什么便被許母招待著吃飯，直等到飯后收拾完結，崔定琛才問許昭：“不是說搬到縣城嗎？”

　　許昭直言：“錢不夠的。”

　　崔定琛問：“差多少？”

　　許昭調侃著問：“你要借給我嗎？”

　　“可以。”崔定琛很認真地說，其實只要許昭開口，他都可以在縣城買個小院子。

　　不過，許昭向來自強自立，笑了笑說：“不用，我自己可以賺的，現在也不著急，而且我待在村子里，還有別的打算。”

　　崔定琛納罕地問：“什么打算？”

　　許昭說：“現在還只是一個想法，等我打算好了再和你說。”

　　“行。”

　　崔定琛沒有再強求，聊著聊著便走到了黑色小汽車前，崔定琛看著許昭問：“你們去不去縣城了？”

　　許昭說：“明天去，今天我在家處理一下事情，明天去算算月餅的錢，還有老劉的路費、辛苦費。”

　　“行，那我走了。”崔定琛剛一拉開車門，還沒上車，就感覺到腿邊好像有個肉乎乎的小團子，低頭一看，是小胖孩許凡，他聲音比平時溫和地問：“你要干什么？”

　　許凡昂著小胖臉說：“崔二爺，我也想坐大汽車。”

　　“坐吧。”崔定琛沒有拒絕。

　　“我開不開門。”要是能打開車門，他早爬進來了。

　　崔定琛伸手將后車座車門打開。

　　許凡飛快地邁著小短腿，高興地朝后車廂內爬，吭哧吭哧地爬，還沒有爬上去，忽然停下來，朝車廂內看，車廂內空空的，沒有爸爸，于是他趕緊從車廂內滑下來，站在車門邊，到處尋找，最后在路邊看到許昭，十分操心地問：“爸爸，你咋不上車？”

　　許昭一下被許凡的樣子逗笑，反問：“我上車干什么？”

　　許凡眨巴兩下水汪汪的眼睛，回答：“去縣城啊。”

　　許昭笑問：“去縣城又干什么？”

　　“賣冰棒。”

　　“天都涼了，沒人吃冰棒了呀。”

　　許凡被噎了一下，邊想邊說：“那、那、那我們坐大汽車哇。”

　　“不坐了，過來吧。”許昭笑說。

　　不坐大汽車？

　　許凡肯定不愿意，小手趴著車門說：“我要坐大汽車。”

　　許昭向許凡招手說：“不坐了，過來，讓崔二爺回家，我們明天再去縣城。”

　　許凡還趴在車門上：“我要坐大汽車。”

　　許昭說：“今天不坐了。”

　　許凡說：“我要坐。”

　　許昭讓一步說：“那不然，你和崔二爺去縣城吧。”

　　“不要，我要和爸爸去縣城。”

　　“爺爺不去縣城的。”

　　“爺爺去。”

　　“……”

　　許昭、許凡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坐在駕駛座上的崔定琛居然不覺得膩，反而感覺到一陣舒適，等到許凡不情不愿地走到許昭身邊，許昭讓他路上注意安全時，突然有種舍不得掠過他的心尖，而后他發動車子，駛離南灣村，從倒車鏡中，看見南灣村越來越遠時，他停下車子，摸起中控臺上的大前門煙，只剩最后一根了。

　　他將最后一根顛出來，用火機點燃，隨著裊裊的煙霧，他的心湖終于平靜下來，思緒卻飄遠，飄的很遠很遠，直到一根煙即將燃盡，他才回神兒，而后將煙摁滅在煙灰缸中，接著發動車子，駛向縣城，來到凡小店跟前，看見崔青峰，崔青峰正朝這邊焦急地望著。

　　“青峰。”崔定琛喊。

　　“小叔。”崔青峰這才看清楚是崔定琛：“小叔，你回來了。”

　　“嗯，給我一包煙。”

　　“好。”崔青峰給崔定琛拿煙時，目光忍不住朝路上看。

　　“看什么呢？”崔定琛問。

　　崔青峰答：“看許昭啊，許昭說今天來縣城的，怎么還不來？”

　　崔定琛接過一包煙，放到中控臺上，給了崔青峰一塊錢，說：“他明天再來。”

　　“為啥？”崔青峰問：“為啥他明天才來？”

　　崔定琛語調平常地說：“他兩個哥哥昨天晚上鬧事兒，老二被派出所抓起來了，他正在家里處理，所以明天再過來。”

　　“被派出所抓起來了？”崔青峰嚇了一跳，擔心地問：“許昭沒事兒吧？”

　　“沒事兒，他讓你好好看店吧，就這樣，我回去了。”

　　“哦好，好。”

　　崔定琛開車離開以后，崔青峰才反應過來，許昭的事兒小叔怎么會知道？轉念一想，小叔好像沒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吧，于是也不再糾結這個，轉而聽許昭的話好好看店，忍不住又想許昭在干什么。

　　許昭此時正在安撫許凡，坐不上大汽車，許凡很不高興的，得抱抱哄哄才行，于是許昭抱著許凡在村子里溜達，說是溜達，其實是看大莊家旁邊的荒地，真的是荒地，坑坑洼洼不說，還因為走的人多了，變成了路。

　　許昭看完了之后，抱著許凡來到大莊家，找到大莊爸，因為大莊爸傷著，所以許昭只是簡單地說了蓋房子的計劃，而后又抱著許凡到地里溜達溜達，把許凡溜達開心了，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廚屋點起了煤油燈。

　　許昭秉承許母的節儉，搬把椅子，拿著小本本就著廚屋里的煤油燈開始算賬，算總額，算成本，算人工費，算利潤，還有崔青峰的那一份，崔青峰之前明確表示，凡小店的收入可以平分，但是月餅錢肯定不是平分，他可是力氣、點子、時間一分都沒有出的，所以崔青峰只要一點點工錢就行了，其他的理應是許昭的。

　　所以，整個算下來，許昭這一次光利潤賺了四千一百八十五塊六角七分錢，在市里時，他存了三千八百塊錢，所以現在手里還有三百八十多塊錢。

　　這個年代最大面值是十元，許昭從涼席下面掏出三百八十多塊錢，放到椅子上一張張地數時，把許父、許母嚇了一跳。

　　“哇，好多錢哇！”許凡率先感慨。

　　許父許母驚嚇之后，自豪感油然而生，想想自己的小兒子這么有本事，心里頭不由得輕松喜悅起來，許母特別交待許昭：“把錢收好了，可別丟了。”

　　許昭笑說：“媽，你放心，不會丟，明天就給花了。”

　　“為啥明天就花了？”許母疑惑地問。

　　“買衣裳。”

　　“買啥衣裳要花這么多錢？”

　　許昭說：“你、爸和許凡過冬的衣裳，再買些被單什么的。”

　　“你別花那么多，過兩天大豆賣了，我來買。”

　　“不用，我買就行了。”

　　“我也買。”許凡這時候接一句。

　　許母看向許凡問：“小家伙，你要買啥？”

　　許凡說：“我要買衣裳，買好看的衣裳，我要和爸爸一樣好看。”

　　許母笑：“臭美樣兒。”

　　許凡立刻回一句：“香美樣兒！”

　　許母笑起來。

　　許父喜愛地捏捏許凡的小肉臉。

　　許凡歡快地朝許昭懷里鉆。

　　一家子正樂呵時，隔壁又傳來許左成和他媳婦兒的吵架聲，聲音賊大，吵著吵著又扯到許昭許母許凡身上，雖然沒明說，但是那句“自己兒子肚里爬出來的當然金貴了”，說的可不就是許凡，許母一下惱了，正要出去罵，被許昭拉住。

　　許昭說：“媽，別和他們一般見識，沒必要。”

　　許母生氣地說：“她這說話太難聽了！”

　　“當作沒聽見。”

　　“我——”

　　“好了媽，坐下來吃飯吧。”

　　許昭把許母勸住，心里暗暗下決定，明天明天，明天就開始準備蓋房子的事兒，趕緊離這些人遠遠的，并且明天還要帶著許父許母一起去縣城，省得鬧心，正這樣思考著，隔壁又傳來“哇”的一聲，是誰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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