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店，看什么店？”

　　“縣城路口的小店。”許昭回答。

　　“讓我看？”許母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望著許昭,　她一個自出生起就生活在農村的人,　連去縣城的次數都屈指可說,　怎么能去縣城看店賣東西呢？這不是瞎胡鬧嗎？

　　許昭卻點頭說：“對。”

　　許母笑問：“你認為我行嗎？”

　　“行啊。”

　　“別胡說了。”許母笑著說：“你讓種田割麥還行，看店賣東西肯定不行，我認識的字兒,　都不超過二十個,　咋會看店啊。”

　　許昭笑說：“可是媽你聰明又能干啊。”

　　“我哪兒聰明又能干了？”

　　“會算賬，會說話，還會整理收拾家務。”

　　“那哪能和去縣城賣東西比啊？”

　　“怎么不能了？這些比賣東西厲害多了,　媽,　你不幫我這個忙嗎？”

　　許母停下手上的動作，問：“許昭,　你不會說真的吧？”

　　“當然真的，我為什么要說假話？我真的需要媽你幫忙啊。”

　　兒子開口說需要幫忙了——

　　許母沉默一會兒，其實她挺怕和城里人打交道的,　雖然縣城是個小縣城，但是小縣城的人，也會瞧不起她這個農村人的，她怕給兒子丟人，可是兒子需要幫忙，作為母親,　她根本拒絕不了,　看著許昭說：“那回頭我試試,　賣的不好，你可別怨我。”

　　許昭笑說：“不怨你。”

　　“行，回頭需要的時候，你喊我，我帶著你爸一起去，現在燒火吧，開始炒菜。”

　　“好。”

　　許昭從灶臺小洞中取出一盒火柴，掏出火柴棒，擦著火柴硝，點著火柴棒，送進灶洞中，點燃麥秸，看著洞中熊熊之火，心里也分外火熱。

　　先把凡小店穩定住，有個生活保底收入，養著爸爸媽媽和兒子，他就能試著做點別的，多賺點錢，這樣就可以買秋天的衣裳、冬天的衣裳，甚至被子，讓冬天過的舒適一點，暖和一點，不會挨餓受凍。

　　不過，在許父許母幫忙看店之前，他得和崔青峰商量一下，把小店的貨品整理一下，順便計劃一下他接下來做的事兒，然后才能交給許父許母。

　　于是第二天早上他便帶著許凡，又朝崔家去，臨走之前，許母拉著許昭，讓許昭去村東邊老王家把頭發剃了，村東邊的老王剃頭能把人剃禿了，許昭不愿意，打算去縣城理發店剪，順便也給許凡剪，然后因許母要求買套新衣裳穿，這樣許母才放許昭、許凡離開南灣村。

　　到了縣城，許昭先去了崔家，忙完之后，讓崔青峰看著凡小店。

　　許昭帶著許凡去理發店剪頭發，理發店十分簡陋，兩面鏡子、兩張椅子，兩張桌子，桌子放著梳子、剪子、推子，還有洗頭膏、摩絲的，十分簡陋，但是理發還是挺認真的，給許昭、許凡理的頭發都不錯，之后許昭帶著許凡去買衣裳。

　　這次不是給許凡買，是給許昭自己買的。

　　許昭逛了兩三家衣裳店，最后買了一件圓領白色短袖，黑色褲子，想買其他色兒，也沒有，想找其他更潮流時尚一點的款式，也沒有，他買的已經非常不錯，總共花了近五塊錢，本來還想買雙皮鞋穿的，但是一雙皮鞋最便宜到要二十五塊錢，他沒錢，也沒舍得買，繼續穿許母做的布鞋，反正過幾天許母還會給他再做一雙，于是拎著衣裳帶著許凡朝崔家走。

　　一路上，許凡不停地問：“爸爸，你咋不穿新衣裳啊？”

　　許昭笑說：“洗洗再穿。”

　　“那你趕緊洗啊。”許凡操心地催促。

　　“好，等會兒到你崔叔叔家就洗。”

　　“爸爸，你穿新衣服好好看的！”

　　“是嗎？”

　　“嗯，爸爸是全全全全村最最最好看。”

　　“……”

　　兒子可真會夸人，好好的一個美男子，硬被他夸成村草。

　　許昭彎腰把許凡抱起來，回到凡小店。

　　崔青峰立刻驚呼：“呀，許凡，你剃頭了？”

　　“嗯！”許凡重重地點頭，美滋滋地求夸獎。

　　崔青峰開口就說：“哎喲，顯得臉好大了。”

　　許凡：“……”

　　許昭：“……”

　　“許昭你剪的挺好看的。”崔青峰不敢直視這么帥氣的許昭，轉身整理報紙。

　　“我也覺得我挺好看的。”許昭笑著說完之后，和崔青峰找聲招呼，抱著許凡回崔家做冰棒，順便把新衣裳洗一遍，晾在崔家院子中，等到冰棒做好了，他帶著許凡送完冰棒去拿香煙，拿完香煙，又去面條廠馱面條，等從面條廠出來時，父子兩個人身上都沾了不少的面粉。

　　正好許昭有新衣裳，而且晾干了，許昭就換上了。

　　“哇，爸爸好好看哇！”許凡眼睛發亮，小嘴張著看許昭：“爸爸你好好看哇！”

　　許昭忍不住抱起許凡，在嫩嫩胖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說：“怎么那么會吹爸爸啊？”

　　“啥叫吹爸爸？”

　　“就是——沒事兒了，我們去凡小店賣冰棒去。”

　　許凡摸著小肚子說：“可是，爸爸，我餓了，想吃米花糖。”

　　米花糖是一種傳統小吃，主要原料是糯米、白砂糖以及極少的花生制作而成，因為縣城這邊沒有種米的，所以米花糖這種小吃特別貴，很多人喜歡吃，但是沒幾個人舍得買，一小塊都要五毛錢，但是許凡想吃，許昭就買了一小塊，然后抱著許凡進凡小店。

　　店外崔青峰正在給人拿冰棒，頭也不回地說：“許昭你去哪兒了？”

　　“去給許凡買塊米花糖了。”

　　“三娃子真愛吃！”崔青峰說許凡一句，轉而對許昭說：“許昭，到我爸吃藥的時間了，我得回去看他吃沒吃，不然一會兒我小叔回來，會罵我的。”

　　“行，你回去吧。”許昭就應一聲。

　　“我馬上就回來。”

　　“沒關系，你先忙。”

　　“行。”

　　崔青峰把小棉被往泡沫箱子上一蓋，回頭沒看見許昭，倒看見許凡趴在窗口，兩只小手捏著米花糖，像只小狗狗低頭咔嚓咔嚓地啃骨頭似的，小臉肉乎極了，崔青峰心思一動，上去擰一把說一句“好吃嘴”，擰完就跑，跑老遠還聽著許凡嗷嗷叫。

　　許凡叫過之后，大聲喊：“爸爸！崔叔叔壞蛋！他擰我！”

　　“擰哪兒了？”許昭撿起地上的一分錢，問。

　　“臉！”許凡氣呼呼地說。

　　“沒事兒，下次別讓他擰了，好好吃米花糖吧。”

　　說到吃東西，許凡的氣兒自動消了：“嗯，米花糖好好吃。”

　　許凡繼續咔嚓咔嚓吃米花糖。

　　許昭則坐在旁邊，一邊想事情，一邊賣冰棒。

　　凡小店生意不錯，總是不斷有人來賣東西，等到快中午的時候，終于沒什么人了，許昭收拾一下，準備把店交給崔青峰，帶著許凡回家吃飯時，突然一輛黑色小汽車停到小店前。

　　許凡立刻激動了，小身子都動起來，說：“爸爸！爸爸！看！是大汽車！大汽車來！”

　　許昭說：“嗯，別激動別激動，那是小汽車。”

　　“是大汽車！”

　　“……”行吧行吧，以后就叫大汽車。

　　許昭懶的和許凡爭辯，看向黑色小轎車。

　　黑色小轎車的車門被打開，崔定琛穿著閑適短袖、長褲，身姿挺拔地走出來，走到凡小店窗前。

　　“崔二爺！”許凡積極地喊一聲。

　　“……”又是崔二爺，許昭分明感覺到崔定琛下顎線條繃緊了些許。

　　“崔二爺，你回來啦！”許凡十分熱情。

　　“嗯。”崔定琛淡淡應一句。

　　“崔二爺，你開大汽車回來的哇。”

　　“嗯。”崔定琛又是毫無感情地應一聲。

　　“崔——”

　　許昭伸手給了許凡一個冰棒，因為怕冰棒吃多了對小孩子身體不好，所以從很久之前，許昭禁止許凡吃冰棒，一個星期或者兩個星期只準吃半根，不然打屁屁，所以許凡已經半個月沒吃冰棒了，一看冰棒，立馬眼直了，拿著冰棒，就坐到門口的小凳子上，邊唆冰棒邊直溜溜地盯著黑色小汽車看。

　　許昭微囧地看向崔定琛，喊一聲：“小叔，回來了。”

　　崔定琛嗯了一聲，說：“給我拿包煙。”

　　“什么牌子的？”

　　“青松。”

　　許昭問：“小叔，你以前不是吸大前門嗎？”

　　崔定琛抬眸，眸光幽深地盯著許昭說：“那就大前門吧。”

　　“行。”

　　許昭拿了一包大前門給崔定琛。

　　崔定琛問：“多少錢？”

　　許昭說：“五毛錢。”

　　崔定琛從口袋里掏了十塊錢出來，遞給許昭。

　　許昭接過之后，轉身去找零錢，但是在這個到處充斥著一分、兩分、一角、兩角的凡小店內，十塊錢還是挺大面值的，許昭打開零錢盒子，零錢加在一起也沒有十塊錢。

　　他本來有足夠的零錢的，但是買了衣裳、買了米花糖，所以就不夠了，于是把十塊錢又還給崔定琛，抱歉地說：“小叔，錢不夠，找不開。”

　　崔定琛收起十塊錢，點點頭，說：“欠你五毛錢。”

　　“好。”許昭微笑。

　　許昭總覺得許凡笑起來清澈治愈，其實他不知道許凡就是隨了他的清澈治愈，還有嘴角隱隱的梨渦，十分好看。

　　崔定琛瞥一眼許昭，而后拿起大前門香煙，突然看向許昭，說：“新衣裳很好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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