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快速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長相俊美,　身姿挺拔,　自帶一種強大的氣場,　但面相上確實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眉室間頗似崔父，又優于崔父,　綜合這些特征可以得出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崔青峰的小叔——崔定琛。

　　“爸爸。”許凡又喚一聲。

　　許昭低頭看許凡。

　　許凡問：“面條在哪兒？”

　　許昭答：“在堂屋條幾上。”

　　許凡得到答案立刻轉頭看向崔定琛,　奶聲奶氣地說：“我爸爸說，面條在堂屋條幾上。”

　　崔定琛回頭朝堂屋看一眼，說：“進來拿吧。”

　　“好的,　謝謝。”許昭說。

　　好的,　謝謝？

　　聞言，崔定琛抬眸看了許昭一眼。

　　許昭并沒有看見,　而是拉頭拉起許凡的小手從崔定琛身邊經過，朝堂屋條幾前走，拿了十把面條之后,　再次從崔定琛身邊經過，說：“麻煩小叔了。”

　　崔定琛淡淡嗯了一聲。

　　還真是崔定琛！

　　還是真二十八歲，真年輕！

　　許昭不由得感慨，要是他到二十八時，也能這么有錢就行了，不能這么感慨,　他才二十二歲,　還有六年的奮斗時間,　等他到了二十八歲肯定也會非常厲害的。

　　這么反復一想，許昭心里那點兒被崔定琛鎮住的驕傲又冒了出來，萬丈高樓平地起，不急不急，每天努力就行。

　　于是一到路口小店，就投入到了小店中，將新添加的物品寫入筆記本中，正寫著，崔青峰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許昭！”崔青峰高興地喊一聲。

　　“回來了。”許昭立刻問：“電費交了是嗎？你家這個月電費多少錢？”

　　崔青峰坐在自行車上說：“七塊五毛錢，挺少的吧？”

　　“不多，意料之中。”許昭看過崔青峰冰箱、電視機、白熾燈的瓦數，算出來的電費和這個也是差不多。

　　崔青峰笑著說：“嗯，許昭你真厲害，那個我都回來了，你去忙吧，我來看店。”

　　許昭說：“我來看店吧，你小叔回來了，你們家不聚一聚嗎？”

　　“聚啥？我小叔回來就是睡覺的，你剛才看到我小叔了？”

　　許昭說：“嗯，看到了。”

　　“是不是一副懶懶的樣子？”

　　“還好啊。”是有一點慵懶，但不是懶洋洋的。

　　崔青峰說：“那就是他還沒睡，一會兒就該睡覺了，不用聚的，你去忙吧，還是我來看店。”

　　許昭沒有和崔青峰爭辯下去，反正這是兩個人的店，于是說：“那行，正好我家鹽、火柴什么的都沒有了，我去買一些回家。”

　　“去吧去吧。”崔青峰擺著手說。

　　許昭帶著許凡到菜市場，開始買東西，在雜貨店打了兩斤煤油八毛錢，一毛五分錢買一斤食用原鹽，他是想買精制鹽，但是貴兩分錢，而且許母點名不要精制鹽，說和大鹽巴一個味兒，為啥要多花兩分錢。

　　接著又買一封火柴，一個面盆，一袋洗衣粉，特別割了一斤豬肉給一家人加餐，總共花了五塊三毛一分錢。

　　手里還有幾塊錢，許昭看了看身邊饞嘴的許凡，咬咬牙花五毛六分錢買了一**牛奶給他，七毛錢買一個大西瓜，又去布店扯了塊棉布，買了根松緊帶，要給許父許母做兩條褲子，于是裝了半麻袋的東西，騎著自行車，載著許凡回南灣村。

　　一到家里，許母就開始數落許昭亂花錢，買鹽、買火柴、買面盆就行了，居然還割豬肉太浪費，還有牛奶，買牛奶，牛奶……

　　許凡緊緊地把牛奶抱著懷里，一副“是我的”的樣子。

　　許母立刻說不出來話。

　　許昭笑說：“沒事兒，喝吧。”

　　許凡點了一下腦袋，轉身就出了院子，等到再回來時，搖頭晃腦吸著牛奶**上的吸管，身后跟著大莊，大莊邊走邊說：“三娃子，給我喝一口。”

　　許凡捧著牛奶坐到茅屋的門檻上。

　　大莊跟著坐在門檻上，挨著許凡坐。

　　“三娃子，給我喝一口。”大莊盯著許凡看，眼饞的很。

　　“不給！”許凡斬釘截鐵地說。

　　“我就喝一小口。”

　　“不給！”然后美滋滋地喝著。

　　許昭：“……”

　　敢情許凡捧著一**牛奶，到大莊家轉一圈，就是為了向大莊炫耀他有牛奶喝了？這迷之友誼。

　　“我就喝一小小口。”大莊又說。

　　“那你把你家玻璃球給我五個。”許凡說。

　　“不能給你。”

　　“為啥？”許凡問。

　　大莊說：“我媽媽要給我生個弟弟，我留著給我弟弟玩的，哥哥要疼弟弟的。”

　　許凡一本正經地反問：“那你為啥不讓你媽媽給你生個哥哥？”

　　那你為啥不讓你媽媽給你生個哥哥——

　　許昭嘴角抽搐了數下，他活了兩個世界，只聽說過生弟弟生妹妹，還是第一次聽說生哥哥的，他真的沒眼再看許凡了，這孩子真的很難讓人理解啊，許昭洗了蘿卜不再管許凡這兩孩子胡侃什么，進到廚屋，給許母打下手，而后坐在地鍋前燒火。

　　這頓飯做的十分豐盛，豬肉都是大塊的熟爛，肥肉處沁著油珠，讓長年肚里缺油的大家，禁不住分泌口水，許母不停地給許昭、許凡夾。

　　一家人圍在案板前吃晚飯，同時感覺到空氣突然一陣悶熱。

　　許昭說：“怎么突然那么熱？”

　　許凡跟著說：“爸爸，我也熱。”

　　“你熱是你吃飯吃的。”

　　許凡：“……”

　　許母抬頭看一眼天邊的毛毛云說：“要下雨了。”

　　許昭問：“下雨之后天該涼了吧？”

　　許母笑說：“下雨之更熱啊，熱個十來天吧，然后稍微涼一點，但還是熱，熱的可以承受，一直熱到中秋節的，聽說城里好多廠子，會放假幾天給一部分工人的。”

　　要熱到中秋節？

　　許昭大為吃驚，他剛來到這兒也就五六月分，極其熱，像是他在二十一世紀城市里的七八月份，他以為馬上就會涼下來的，沒想到天氣會熱到中秋節，也就是說，他現在不用那么焦慮，可以慢慢借著冰棒的人氣，完善路口小店，給路口小店拉人氣，時間一長了，路口小店就沒有冰棒也能紅火起來，這么一想，許昭心里一陣輕松。

　　“轟”的一聲，天邊突然響起一聲炸雷，緊接著瓢潑似的大雨嘩啦啦地落下來。

　　“喔喔喔！”許凡突然激動叫起來：“爸爸！喔喔喔！”

　　“啥？”許母不解問。

　　“雞和鴨子。”許昭說。

　　許母突然想起來：“對，我光收了衣裳，蓋了麥秸，忘了雞、鴨還在院子里。”

　　許昭冒雨跑出去，很快將雞、鴨趕緊廚屋，然后一家人連帶一只雞、兩只鴨子都在廚屋里，看著瓢潑大雨，許父吐字不清地說了一句話。

　　許昭問：“媽，爸說什么？”

　　許母說：“你爸說，這雨下得好，豆子長出來，明天可以炒豆芽吃了，城里人都吃不著的。”

　　“明天你要去提豆芽？”

　　“不是我去，全村人都會去提。”

　　“為什么？”許昭不大理解怎么大家都要提豆芽。

　　許母說：“俗話說‘稠麥子，稀大豆。’你沒有自己單獨種過麥子、大豆，你不知道這里面的門道。種麥子時，多用點麥種，來年麥子也能多收點。種大豆時，最好一個坑里只有三四顆豆子兒，太多的話，等到割大豆時，豆子兒都是又小又癟，榨不出來油，賣不來好價錢，還不能做豆種，交公糧都不一定能交掉，那就虧大了。”

　　“原來這樣。”許昭點頭。

　　說話間，大雨淅淅瀝瀝地停下來，天也黑下來，為了節省煤油，大家早早地吃飯睡覺，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村子里就響起了村民們忙碌的聲音，大家都提著籃子，趁著天還不熱下地提豆芽，許昭跟著許母一起去，留著許凡、許父在家。

　　許父現在能柱著拐杖走路，只是走得慢，走不穩。

　　許凡很聽許昭的話，帶著許父在村子里慢慢走，但是許凡到底是個兩歲多的孩子，看見其他孩子玩耍，馬上心思就活了，跟著其他小孩子滿村跑起來。

　　許父怕許凡跑丟了，柱著拐杖就跟在后面追著喊啊。

　　“寶寶，寶寶！”

　　許凡玩的太起興，壓根兒聽不見。

　　于是一個早上就看到一個柱著拐杖的老頭，跟著四五個小屁孩后面走著，村里人看到紛紛笑說，這老頭兒要是天天這樣被他小孫子這樣鍛煉著，過不多久肯定能下地干活了。

　　這些話許父也聽到了，自己也感覺到走一走，身體確實有力氣些，而且醫生也讓他多散步的，于是他就跟著許凡后面走，實在走不動了，就坐在歇歇。

　　看著其他小孩子都紛紛回家了，許父才喊：“寶寶！寶寶！寶寶！過來！”

　　許凡扭過頭來，開心地奔過來：“爺爺。”

　　許父一臉笑容含糊不清地說：“慢點慢點。”

　　許凡穩穩地跑到許父跟前，拉著許父的手說：“爺爺，我們回家吧。”

　　“回家。”

　　回到家，許父比之前多吃了半個雜面窩頭。

　　許母開心極了。

　　許昭看向許凡說：“以后你就留在家陪爺爺吧。”

　　“我要跟著爸爸。”

　　“……行吧。”

　　許昭吃過早飯，和許母一起把青豆芽用井水洗干凈，捋順，用麻繩扎緊，扎了四捆，由許昭帶著去了縣城，首先去到崔青峰家，崔青峰等人正在堂屋吃早飯，不過沒有看崔定琛，可能在睡覺，可能已經出去了。

　　“喲，許昭、許凡來了啊。”崔母手中拿著饅頭就過來迎接。

　　許昭把兩捆豆芽遞給崔母。

　　崔母問：“這是啥？”

　　許昭說：“我家地里長的豆芽，給你們當青菜吃。”

　　崔母一臉喜悅地說：“哎喲，真是客氣，怎么不自己吃呢？”

　　許昭溫聲說：“家里都有，挺多的。”

　　“那行，我就拿著了。”崔母笑著問：“這么早從家里過來，你們都吃過早飯了嗎？”

　　許昭說：“吃過了。”

　　“我也吃過了。”許凡接著這么一句話。

　　崔母笑著問許凡：“所以我們許凡還可以再吃一頓是不是？”

　　許凡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重重點頭：“嗯。”

　　許昭：“……”現在許凡的飯量，這要是掙的少了，完全不夠許凡吃的啊。

　　許昭沒有再吃一頓，而是進了冰棒房，提前做冰棒，余光中瞥見桌子有包煙，是大前門，應該是崔定琛抽的，他的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蕓姐，蕓姐的愛人好像是在市煙廠上班，而且還是管理層吧，冰棒一做好，許昭立刻騎著自行車載著許凡來到鋼廠，將剩下的兩捆青豆芽送給蕓姐。

　　蕓姐是城里人，平時吃喝都是買的，現在物質匱乏，有的東西買都買不到，比如這種從土里冒出來的青豆芽，蕓姐老公最愛吃了，因為蕓姐老公小時候是農村人，后來有本事了，戶口就拉到城里了，做了二十多年的城里人，還是挺想念農村的味道。

　　只是蕓姐老公那些親戚太能折騰，從來沒有付出過，整天想從他們家撈好處、道德綁架，蕓姐和他老公雖然有工資不少，但是三個孩子上學還有她的兩個老人，日子也是過的緊巴巴的，實在禁不起那些親戚折騰，于是愛人那邊的親戚漸漸地也就不走了，因此這個農村人輕易不賣的青豆芽，他們好多年沒有買到了。

　　沒料到許昭會送這個，蕓姐喜不自禁。

　　許昭笑說：“家里多，所以帶點過來，蕓姐要是喜歡吃，明后天我再給你帶點。”

　　蕓姐高興地問：“你家還有這個？”

　　“有的，也就吃這三五天，再想吃就沒有了。”

　　蕓姐也不客氣說：“那行，明后天你就給我帶點兒來，我給你錢。”

　　“不要錢。”

　　“那你要啥？”

　　許昭實話實說：“我想從你愛人那里進香煙賣。”

　　“你又要賣香煙了？”

　　許昭向蕓姐說明路口小店的事兒，他挺想賺大錢的，但是他現在上有老，老的身體也不好，下有小，小的啥也不懂，不能不考慮他們，所以想開個小店過渡一下，有個穩定收入保證他們的生活安定，然后才做別的事情。

　　蕓姐就知道許昭是個有腦子有責任心的，笑著說：“行啊，我回頭就和我愛人說一聲，保證比別人的價格便宜。”

　　“謝謝蕓姐。”

　　“客氣啥，你幫著賣錢，我愛人是有提成的，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許昭羞赧一笑。

　　蕓姐拍著許昭的肩頭說：“小伙子，好好干，有本事了可別忘了姐。”

　　“放心，我不會忘了蕓姐。”許昭想了想，忍不住直接問：“對了，蕓姐，接下來的天氣還很熱，而且要熱一段時間，你上次怎么和青峰說熱不久了，冰棒訂的也少了，工人們是要放假一段時間嗎？”

　　蕓姐正色說：“按照原計劃是要放假的，但是今年產量需求大，還不一定，正在開會商討，要是需要冰棒的話，我會再找你，你放心，我不會找別人。”

　　許昭說：“謝謝蕓姐。”

　　“別客氣，天這么熱，趕緊回去吧。”

　　“蕓姐再見。”

　　許昭帶著許凡從鋼廠走出來，騎著自行車穿過街道時，碰見兩家吵架的，吵的十分激烈，把路都給堵上了，許昭沒辦法只好下車，推著自行車從路邊走，才走兩步，許凡突然指著前方說：“大汽車！爸爸！看！大汽車！”

　　許昭朝前一看，看到黑色小汽車的同時，也看到了崔定琛。

　　崔定琛也是被人群堵著去路了，正坐在駕駛座上抽煙，在許昭看到他的瞬間，他也看到了許昭，而后將手中的煙摁滅在煙缸中，沖許昭點點頭。

　　許昭也點點頭，這時已經走到了黑色汽車前。

　　“去哪兒了？”崔定琛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情感地問。

　　“鋼廠。”許昭答。

　　崔定琛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許凡趴在車把上，歪著小腦袋朝駕駛座看崔定琛，說：“大哥哥，你的大汽車好大哇！”

　　大哥哥——

　　許昭立時嘴角抽搐，叫崔定琛大哥哥，那崔青峰崔叔叔怎么辦？

　　這、這輩份差的也忒大。

　　連崔定琛都忍不住揚眉看向許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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