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月30日上午，檢察署，地下停車場。

        “所以，我說我什么都不會的時候，您并沒有生氣？”青葉背身走在御劍前面，輕輕的歪著頭，探尋著他的表情。

        “我為什么要生氣。你只是實習生，什么都不會再正常不過。”御劍答道。他想把自己變得稍有些柔軟的表情隱去，接著戴上那副鐵面具，可那雙亮亮的眼睛始終圍著他的臉打轉，他只能皺起眉頭，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嚴肅一點：“我有那么可怕嗎？”

        青葉不說話，只眨著眼看他。表情中滿滿地寫著‘寧看看寧自己皺著的眉頭，都能把蚊子夾死’，御劍抿抿嘴，移開了目光。

        若現在放松表情，他絕對會笑出來。而且會笑的溫柔，笑的帶著些暖意，笑的讓他覺得，那不像他自己。

        “師父，您干嗎抿著嘴呀。您想笑嗎？”青葉彎著眼睛先笑了，又往前湊了一步。

        “……城山。”

        “是？”

        “這是師父的命令：你可以閉嘴了！”

        “是！”

        ……

        車站到檢察署只有步行十五分鐘的距離。盡管青葉強調可以自己走，御劍硬是說路滑，要開車送她。

        路面積雪將融未融，亮瑩瑩的雪下，冰層已凝結起來，最是難開車的時候。過年的日子路上行人多，會堵，檢察署又在高野區中心的位置，十幾分鐘的路，怕是會開個半小時以上的時間。這事兒，天天開車的御劍心里又怎會不明白。他只還有些話想繼續說：

        “昨晚的忘年會，怎么樣？”

        “我沒去。”青葉搖搖頭：“我說了，我與師父是綁定在一起的。如果您不去，我也就不會去。”

        看來這是個有點固執，不太聽勸的姑娘。御劍把視線投向遠方，想對她說的話本已浮在嘴邊，可猶豫了下，又咽了回去，變得難以開口。

        “過年不回家？”看著行道樹上色彩繽紛的小彩燈，他決定換個問題。

        “畢竟是工作第一年嘛，想稍微表現下……。”青葉不好意思的刮了刮鼻子：“已經和家里人打過招呼了。”

        “表現？是指休息日偷偷跑來加班？”御劍哼了一聲：“總不會之前那電話，是專門為了知會我這事吧。”

        “這您就誤會了！我只是想問下書架的書能不能借閱。”青葉解釋道：“況且在我看來，這也不能算加班。我只是想在開年正式工作前盡量多學點……。我不想拖師父的后腿，我想當有用的徒弟！”

        姑娘認真的語調如泉水一般在御劍耳邊叮咚著，徹底把他要說的話塞回肚子里。帶著輕快氣息的冷風挑動著他的思緒，勾起了一些過去的回憶。

        那是他剛被狩魔豪帶著，正式從事檢察官工作的那段時間。

        “狩魔老師！這是我剛寫的起訴書，麻煩您看看，不知道這樣的格式對嗎？”

        “狩魔老師，上次案子的卷宗我已經看過了，這個案子，可以讓我來處理嗎？”

        “狩魔老師……”“憐侍！”

        “是！”御劍立在原地，興奮地期待那位老師的指示。

        “你，不必每件事情都來問我。”

        那些帶著鮮亮色彩的記憶，那些讓他回首便會莞爾的往昔，都在兩天前，隨著法庭上小木錘的落下，徹底地故去了。

        起訴書，卷宗，案件的審理流程，這是當年狩魔教他時最先講授的三樣。在有了自己的學生之后，他才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他對那個人的感情，他受那個人的影響，早已變成無法抹消的存在，深深地鐫刻在骨血中。

        城山青葉還在他的耳邊講著上午新學到的東西，“原來還有這樣的案子啊”，“第一次知道這種事還要檢察官來做呢”什么的，說到興起之處也不忘師徒間特有的拘謹，詞不達意，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御劍憐侍并不是狩魔豪，并沒有比她大了一整個輩分。他只比城山青葉大兩歲，她大可沒必要在意過多的禮節。

        可看到她生疏地使用著敬語的樣子，不知為何，總讓他覺得……可愛。可愛到，忍不住想再多聽她說些話。

        “明天就是除夕了，還要來署里學習嗎？”

        御劍知道只要自己問出口，她就一定會答應。這種綁架她來上班的行為多少有點不太道德，可他就是想問。

        “會！”青葉點頭道：“反正我在家里也沒事做。”

        ‘那我也來吧。’御劍想。

        “書柜上的書你都可以拿去看，不必知會我。但要保護好，還的時候也一定要放回原來位置。”

        “哇！謝謝師父！”

        “‘師父’……。城山，你到底是哪個年代的人？現在不都是叫‘老師’嗎？”

        “如果您不喜歡的話，我可以隨時改口。”

        ‘不喜歡’。

        想讓她改口的話，要先說出‘不喜歡’三個字啊。

        那還是隨她叫吧。

        “想問一下，年初一的時候您有什么安排嗎？”

        青葉的雙頰紅撲撲的。但見她穿的比昨天還厚，御劍有點拿不準這個‘紅’到底是因為什么，稍事思考下，還是把車窗關上了。

        奇怪，平時他并不會在意這些東西。

        “有事嗎？”他問道。

        “沒什么事……。”

        “哦。”

        青葉的眼神閃動起來。車內，終于有了幾分暖意的空氣靜靜地流動著，帶了些微妙的氣息。

        “從上午我就想問了，這個有些苦又帶點甜，讓人難以描述，又特別好辨識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是香水。”御劍糾正道：“不是‘有些苦又帶點甜’，是木質琥珀香的味道。”雖然‘好辨識’這個評價他還挺喜歡的。

        “哦。”

        就青葉帶點迷惑的表情來看，顯然是沒聽懂。

        當然，只看她到這里就打住話題，沒再往下深究，御劍就明了這個香水的話題并不是她‘從上午就想問’，只是臨時想出的尬聊罷了。她還有其他想說的東西。

        車內重回寂靜。

        靜默的一分鐘后，青葉重新問道：“年初一的時候您有安排嗎？”

        果然還是想問這個。

        “沒有。到底是什么事？”

        “我是想問，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神社？”那姑娘撲閃著小鹿一樣的眼睛，可憐巴巴地請求道：“我想和您一起去神社。”

        “不要。”

        ……糟。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習慣性地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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