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章 密謀
6連長王雙龍的這一句發問,頓時觸動了魏鑫和魯大江的心事。在關于出兵黑石崖匪巢的問題上,7連長和8連長當著教導員的面,已經表明了態度,然而劉樹的態度卻更為強硬,這當然要讓包括王雙龍在內的幾個連級指揮員們感到為難和擔憂。
魏鑫將罐頭里面的牛肉,用短刀剜出兩塊,遞給王雙龍和魯大江,就不無尷尬地解釋說,要不是兵敗河口村后處境險惡,自己絕對不會主動去敲土匪的竹杠,縱然不巧碰到了黑石崖的嘍啰、將其打散就是了。然而,當時負責斷后的7連,傷兵眾多、糧草枯竭,又迷了路與營主力失散;恰在這個時候,黑石崖的土匪嘍啰偏偏送到了眼前,不由他不動念頭。
魯大江擤了擤鼻涕,忿忿地說:“老魏,你干得好;這幫土匪,上次讓老子的人吃了虧,害得我和指導員被吳副營長、李天林一頓臭損;我正算計著什么時候報這一箭之仇呢。你到黑石崖這么一鬧,也算是給8連出了口惡氣。”
王雙龍則意味深長地看著魏鑫,問到:“你真有把握、沒被你那個妹妹給騙了?你的人留在土匪窩里養傷,真能確保平安無事?”
魏鑫現在最怕別人提及他給女匪首劉五妹做了大哥的事情,看到6連長的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一顆心瞬間先虛了,多少有些結巴地回答:“什么妹妹,不過是逢場作戲……我的人留在黑石崖嘛,我覺得……還是安全的。”
“你敢打保票?”王雙龍追問著,神色則變得嚴肅起來。
魏鑫猶豫了片刻,然后用力點點頭:“劉五妹那里,我有把握,這個女子不簡單,她能在男人堆里混為大當家的,想必不是靠的坑蒙拐騙;江湖匪幫最看重一個義字,她當著那么多的手下親口向我做了保證,如果膽敢食言,只怕她的手下都不會饒了她。”
另外兩個連長聆聽著魏鑫的分析,都覺得有道理。
“不過,劉五妹手下有個三當家的,看上去可不像什么省油的燈,”魏鑫說到這里,忽然一指魯大江:“對了,他的一個小頭目名叫鐵手,就是這個鐵手上次抓了你們8連女衛生員;我這次本來想把他帶來,但是卻被那個三當家的提前給藏起來了。”
“三當家的?那無關緊要,山寨的大事,應該還是你那個妹妹說了算的;我們——”
王雙龍一句話尚未說完,魯大江突然插了一句:“那他們的二當家的是什么態度?”
魏鑫禁不住一愣,這時他才想起,在黑石崖山寨的筵席上,還真的沒有見過匪巢的二當家的:“對啊,有大當家的和三當家的、就應該有二當家的啊?”
王雙龍打斷兩人關于這個話題的延續,他將那塊罐頭牛肉送進嘴里,邊嚼邊說:
“既然老魏對黑石崖女老大的處事有把握,那我建議,明天教導員再召集咱們開會、布置出兵的時候,咱們三個就聯合提出,暫緩行動!”
直到這一刻,魏鑫和魯大江才明白了6連長的真實用意。但他們也同時對這個提議感到了不安——自從一路敗回了紅星峽,教導員的脾氣就明顯變壞了,對身邊的人和看到的事,動輒就是一頓厲聲喝斥。按說,打了敗仗,丟了根據地,甚至犧牲了營長在內的大批戰友,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可是教導員的脾氣顯然不單單是沖著這些。
“我們這么做,會不會又挨教導員的訓?”魯大江小心翼翼地問,同時看了一眼魏鑫,似乎希望7連長能表達與他同樣的顧慮。
但王雙龍果決地一揮手,表示眼下不能顧及個人的感受了!二營擺在紅星峽里的這幾個殘連,除去傷員,剩下能作戰的加在一起不足五百人,而且多半人困馬乏;炮兵班的炮彈全都打光了,重機槍又全部在河口村。以這樣的狀態,如果真要和憑險據守的黑石崖匪幫開戰,根本就是不自量力、自討苦吃!
6連長越說情緒越激動。西坪村抗擊日軍夜襲的這一仗,他的6連受損最嚴重,因為整個西坪村漫長的正面防線,幾乎是由6連獨力撐起的,面對的顯然又是日軍的精銳部隊;只在最后撤離的關頭,7連的人才從村頭村尾支援過來。今晚統計戰損之后,王雙龍這個主力連長,手頭已經只剩了五十幾個戰士。
而據6連長在撤入關門山后的途中了解,他的連之所以要在村子西面漫長的防線上死死頂了那么久,就是因為教導員堅持要運走大批的物資和輜重!這讓他暗中對教導員的決策能力產生了極大懷疑。
魏鑫也下了決心,他另有一番理由:在還無法確認土匪會加害自己的戰友傷員之前,貿然發兵黑石崖去要人,也多少顯得不合情理。
“我們要不要、暗中報告一下副營長?看看他有什么見解?”魯大江仍憂心忡忡,他不大相信憑他們三個連長就能讓已經失態了的教導員回心轉意。對吳子健,魯大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還在江西蘇區的紅軍時期,他就親自參與了由吳子健指揮的諸多戰斗。更何況,上次8連與黑石崖匪幫交火后,副營長出于體恤8連裝備最落伍的實情,將5連的一挺捷克式輕機關槍當場調撥給了8連;這讓包括魯大江在內的全體8連人感激至今。
王雙龍的眼珠隨即轉了起來,他在想,這或許不失為是一步好棋。魏鑫也慢慢地點著頭,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有贊同之意。
在王雙龍本人,心底最擁戴的其實是營長馮長治,盡管營長在作戰指揮上似乎要遜副營長一頭,但他講究一碗水端平。反觀吳子健,由于出身于5連,是5連的老連長,因此難免對5連青眼有加,在武器分配、戰斗部署等方面,一向更看重5連;這當然要讓戰斗力與5連近乎比肩的6連感到不公平。然而,如今營長已經犧牲了,在副營長與教導員之間,6連長王雙龍還是感覺吳子健對軍事行動的把握更有分寸。
比如教導員今天早些時候匆匆做出的明天發兵黑石崖的決定,換成副營長吳子健,恐怕就不會這么蠻干;即便他也選擇動武,卻至少要召集一次軍事會議,針對黑石崖來一個沙盤推演,待部署周密后,才會下令出兵。
“你打算怎么做?”王雙龍索性問提出動議的8連長:“瞞著教導員去給河口村報信?”
魏鑫插話在先:“當然得瞞著,否則教導員怎么可能同意把人派到河口村去?”
魯大江則壓低了嗓音,對兩個人講起了8連指導員此前奉教導員之令前往河口村送信的詳情。8連長認為,吳子健副營長從前在軍事主張上就屢屢與教導員意見相左,如今營長犧牲了,從理論上講,林師二營的軍事指揮權目前應落在副營長的身上。或許,吳副營長本人也正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他根本就對教導員要求他帶5連回撤的命令無動于衷,而讓8連指導員給劉樹帶回了一顆軟釘子。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幾個怕是要夾在副營長和教導員中間,左右為難了!”王雙龍毫不掩飾自己的傾向:“要我說,不如我們直接請求吳副營長本人馬上趕回紅星峽來主持軍事,否則,一旦教導員對我們幾個下達了軍令,難道我們還能抗令不遵?”
“抗令不遵”四個字,重重地砸在了另外兩個連長的心頭,讓他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還在紅軍被迫從蘇區撤退出來的長征途中,曾經興起了幾次軍內部的大肅反和大清洗。當時,許多優秀的紅軍指揮員,就是在接到審查其人的命令時,試圖以軍務緊急等理由加以拒絕,結果,被扣上抗令不遵的帽子,甚至還未開始審查,就被審查人員直接逮捕槍決了。對此,參加了長征的王雙龍和魯大江記憶猶新、心有余悸;魏鑫雖然是陜北紅軍,卻也頗有耳聞。
“好,大龍,就依你的主意!”魏鑫對6連長說到:“我們派人連夜出發去河口村,向副營長講明利害,要他趕緊回來——河口村那邊,暫時有李天林指揮足夠了——明天我們幾個,早晨起來就分頭開始整理自己的部隊,盡量磨蹭拖時間,不給教導員過早集合隊伍的機會。”
“我們……派誰的人去河口村?”
魯大江有些尷尬地問到。畢竟,這種瞞著教導員去向副營長通報的行為,看上去有些“政變”的意味。
三個連長一時都沉默了:如果順利還好說,一旦出現意外,那么報信的人出自哪個連、哪個連的連長無疑就是最大的獲罪者。
王雙龍咬咬牙,盯著魯大江說:“老魯,我沒別的意思啊!你的人對紅星峽到河口村的這段山路,是最熟悉的了,往返起來肯定最得力。我看,就派兩個你的戰士去吧。但是我和老魏都聲明在先,這個責任,我們三人共同承擔!”
魏鑫當即舉起一只手向天,表示完全同意。
魯大江沒吭聲,從地上拾起了作為酒杯的搪瓷缸子,王雙龍和魏鑫見狀也跟著照做,三人的缸子又碰在了一起,但這一次,他們都沒有即刻就端到嘴邊喝酒,而是互相一遍又一遍地對視著,直到從彼此的眼神當中看見了決心和信任,才再一次一飲而盡。
“我想了一下,事關重大,你不能派普通的戰士前往,最好派兩個排長或班長;”魏鑫向8連長建議著:“而且,我們最好不要讓他們送口信,以防誤傳。”
王雙龍一拍自己的大腿:“對!我們這就寫封信,封好了口,交給送信的人。還有,老魯,你一定得找靠得住的部下,千萬不可走漏了消息,要是讓教導員知道了,就麻煩了。”
不料,王雙龍話音剛落,卻聽小木屋的門發出一聲巨響,一個聲音隨即在被踹開了的門的外面吼起:
“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讓我知道就麻煩了?!”
(https://www.dzxsw.cc/book/140625/736944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