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甚至聽到了門外有低沉的呼吸聲,墻角下也似乎有刀劍的低鳴
無知無覺的出現(xiàn)在她們隔壁的宅院,來歷詭異,行蹤不定,在京城讓一個人消失有很多辦法,尤其是一個宅院里只有三個女眷一個單薄的小廝。
一把火,或者一排如雨的箭。
事后追查如何,抓到兇手又如何?
縱然有周家親娘舅,有起死回生的技藝,娘子到底不過是一個孤女,死了也就死了。
這也是娘子為什么一直以來如此低調(diào)的緣故吧。
正所謂世道艱難。
這一瞬間婢女心中翻天倒海,程嬌娘神情依舊。
“書上說,那時候,不該有狼群夜半大路覓食,更別提襲擊人群車馬。”她看向晉安郡王說道。
書上說?
婢女不由看向程嬌娘。
她可以肯定娘子肯定跟狼群襲人沒有干系,莫非真的是書上看來的?
但是,就算事實(shí)如此,說出去誰信啊!
怪就怪娘子也太頑皮,就算看破了,怎么就那樣跟人說。
萍水相逢無舊無親,是生是死,管她何事啊,一句多余的話,惹來這他人家門機(jī)密事。
或者說,娘子心太善了。
婢女神情又有些潸然,但這世上好人心善的人一向都不長命。
“哦,對!眽︻^上的少年緊跟著說道,聲音帶著幾分歡悅。
歡悅?
婢女不由抬起頭。
“那是官路大道,狼群聰明早已經(jīng)知道不是覓食之處,很少在大路上久留。除非,天性蓋過了后天的慣性。”少年郎神采飛揚(yáng),越發(fā)的熠熠生輝,似乎又忘了還在墻頭上。一手伸出比劃一下,“…我后來查了,原來是血,那賊人在后用馬血做引,我們趕夜路,夜色做掩飾不會發(fā)覺!
婢女愕然,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什么又什么也沒聽到,只是呆呆仰望著墻頭上的少年。
少年手臂扶在墻頭上,看著程嬌娘。
“我看的是密林齋事錄。你是從什么書上看到的?”他帶著幾分好奇問道。
什么書?
他問看的什么書?
婢女只覺得兩耳嗡嗡,眼前昏昏。
“..大周繁盛錄!
“…哦,還有這本書嗎?我回去找找看,你也可以看看密林齋事錄,很好看的挺有趣……”
她聽到有兩人的一問一答,問答的話也都聽得懂,但總覺得忽遠(yuǎn)又忽近,似真又似幻。
“半芹姐姐!
有人喊道,伸手推了推她。
婢女一個機(jī)靈回過神。
夏日朗朗,院中竹筧叮咚。墻頭上也空無一人。
她忙回頭,看到程嬌娘已經(jīng)坐在屋中,半芹正遞上熱水。
“……我們做冷淘吃好不好?“
她們低聲交談。
“半芹姐姐,你發(fā)什么呆。俊苯鸶鐑好穷^問道,一面咧嘴笑,“我還沒見過你發(fā)呆呢!
婢女瞪他一眼。
“那,那個人呢?”她問道,抬頭又看墻頭。
做夢嗎?
“走了啊!苯鸶鐑狠p松隨意說道,一面舉著手里的弓箭。嗖的一下射向墻角。
竹箭歪歪扭扭的落在一叢綠竹上。
“別只顧著玩。后院的柴要劈好。”婢女豎眉教訓(xùn)道。
金哥兒回頭撇嘴,拿著弓箭蹬蹬跑去了。
婢女這才轉(zhuǎn)過身看向廳堂。又忍不住回頭看看墻頭。
這就,完了?
這就,信了?
這怎么可能啊。開玩笑嗎?
書上看來的,誰會信啊!
他,他一定是還有別的算計!沒錯的!
這里太危險了,她們要趕快想法子避開才是。
婢女抬腳邁上臺階。
可是,娘子這么聰明的人,還用自己提醒嗎?
她想到在江州的時候,老太爺讓她去程家,私下有人告訴她,那是個傻子,去江州的大街上隨便打聽,幾歲的小孩子都知道有錢有勢的程家生養(yǎng)個傻兒。
她見了那個叫半芹的丫頭,那個丫頭卻告訴她不是傻子。
是傻子還是不是傻子,別人說的都不準(zhǔn),還要自己來看。
算下來她已經(jīng)看了半年多了,不管以前怎么樣,她所服侍的這個江州傻兒,真的不傻,如果非要說傻,那也是大智若愚。
似乎有人拍了拍她的胳膊。
“別怕,聽娘子的話,就什么都不用怕。”
婢女側(cè)頭似乎看到那個也叫半芹的如今跟著張老太爺?shù)难绢^對自己笑。
是啊,跟著娘子,聽她的話,真沒什么可怕的。
人都?xì)⒌,殺了也就殺了,又有什么?br />
娘子是心善,但絕對不是,心軟。
婢女提裙放慢腳步邁入廳堂。
“……家里不是還有只鵪鶉,還做上次的鵪子羹如何?”她笑吟吟說道。
“太膩了,不如煎來吃?”半芹回頭看她笑說道。
晉安郡王腳步輕快的邁入殿中。
“這件事好歹做的周全機(jī)密!备S在身后的內(nèi)侍擦著汗低聲說道,“殿下日后可別再如此冒險了!
“我不過是還一次禮而已,你怕什么,又不是天天就長在那宅子里了!睍x安郡王笑道。
“殿下這樣想就好了!眱(nèi)侍忙說道,“等明年殿下離宮,那就想去哪就去哪,只是如今出去太危險了!
晉安郡王坐下來,面上笑容頓消,取而代之的是陰寒。
“也許,有人覺得我活不到那個時候呢!彼f道。
室內(nèi)氣氛凝重。
“殿下,我們再不會上次那樣疏漏了。”內(nèi)侍低聲說道。
“無妨,就算有上次那樣的疏漏。吾不是一樣活的好好的!睍x安郡王說道,坐直身子,微微抬起下巴,帶著幾分倨傲以及冷冽。哪有往日人前的和煦爽朗,“吾,命就是比他們好,看,出了如此天大的紕漏,天上還會掉下一個人來,給我補(bǔ)上了!
他想到那個女子,如此大膽的招手讓自己過去,靠的那樣近。低聲的和自己這個陌生人說話。
“昨夜,狼群,是人,引來的!彼吐曊f道。
晉安郡王的嘴角微微的翹起,臉上的冷冽頓時散去。
“殿下,那娘子說的,可信?”一旁內(nèi)侍低聲問道。
“可信。”晉安郡王毫不遲疑答道。
為什么?
看書?書里寫的?這么簡單?
“殿下,奴婢去找大周繁盛錄來!彼吐曊f道。
“不用。”晉安郡王說道, “她沒騙我。”
為什么如此篤定?
內(nèi)侍看著晉安郡王,心里問道。
“因?yàn)椤8_人相比,救人的感覺更爽!睍x安郡王說道,再次一笑。
內(nèi)侍愕然。
這什么跟什么啊。
“哦對了,你說她是什么人?”晉安郡王問道。
說起這個內(nèi)侍再次嘆口氣。
打聽查詢身世自然去做了,但郡王根本就沒來及聽他們細(xì)說,就不該見去見了,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
這樣魯莽行事,不知是把自己當(dāng)傻子還是把對方當(dāng)傻子。
不過還真蒙對了。
“殿下,這個娘子。是江州一個傻兒……”他低頭說道。
殿門外空無一人。但隱隱中卻有人護(hù)在四周,避免了屋內(nèi)的低語被誰聽到。
這個江州傻兒沒什么可講的。前十四年的生命都是一片空白,三言兩語內(nèi)侍就講完了。
“她的事沒什么曲折,赤裸裸的毫無隱瞞的攤在人前。是街頭巷尾的閑談,誰都知道。”他低聲說道,“只是這病好的奇怪,人也奇怪,據(jù)陳家的查問,的確是遇到什么了,不過不是神仙,應(yīng)該是個高人隱士,好似陳家已經(jīng)打聽到了,正在尋找那人,殿下我們要不要找一找?”
晉安郡王卻似在出神,內(nèi)侍不得不再問一遍。
“陳家找了我們還費(fèi)什么勁,撿現(xiàn)成的就好!彼麛[擺手說道,一面倚在憑幾上,手拄著頭若有所思,“果然是有病啊!
說著又笑了。
“你看,她從不說假話。”他說道。
內(nèi)侍扯了扯嘴角。
從不說假話,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殿下也是的,說到那程娘子,就變得有些古怪。
這個念頭閃過,他不由心驚一下,眼前浮現(xiàn)當(dāng)時大慈殿里那令人驚艷的女子形容。
宮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但這個美人卻與別的美人不同,也說不上來哪里不同,就是讓人看了還想看,然后想走近,想探究,但還不敢褻瀆。
明明她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穿的素黑,身上一件首飾都沒有,為什么偏偏看起來光彩奪目。
殿下如今已經(jīng)十六歲了,別人家的這般年紀(jì)都已經(jīng)議親或者要準(zhǔn)備成親了。
“她叫什么名字?”晉安郡王忽的問道。
內(nèi)侍一怔。
“那要換了庚帖才知道。”他脫口而出。
晉安郡王愕然看著他,內(nèi)侍面色尷尬。
“我是說,女子的名字只有家人才知道,不能貿(mào)然打聽的。”他低下頭喃喃掩飾道。
晉安郡王點(diǎn)點(diǎn)頭,心思不在也沒注意內(nèi)侍的異樣。
“這個我知道,但她總有個稱呼吧。”他說道。
“有的有的。”內(nèi)侍打起精神忙點(diǎn)頭說道,“程氏嬌娘,是她外祖母起的小名,也喚作嬌嬌兒!
江州,程家。
里里外外仆婦丫頭來來去去神情慌張焦急,兩個小丫頭捧著藥碗急匆匆的在廊下而行,卻轉(zhuǎn)彎跟一個大丫頭撞上。
“瞎了眼,毛手毛腳的!贝笱绢^喝罵道,從小丫頭手里接過藥碗轉(zhuǎn)身向門急去。
紙門拉開半扇,從內(nèi)正傳出程大夫人略顯焦急的聲音。
“…要什么?十七,你別急,好好說,姑母給你找….”
“我要那個嬌嬌兒的畫!”
臥榻上,貼著膏藥躺著的十七公子喊道,一面故作有氣無力的咳嗽。
“姑母,要不然我的病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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