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一眼看去的時候，異變驟生。

　　之前看的時候，劉星的身軀就是一直在縮小，但也只枯縮而已，并沒有其他的異狀。

　　可是我這次看去時，只見一株綠色的幼苗，緩緩的自劉星胸口出現，迎風茁壯成長。

　　那是真正的迎風茁壯成長。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那株綠色的幼苗在一點一點的長大。先是從最初的兩片嫩芽，再到嫩芽變成綠葉，兩片綠葉變成三片綠葉，三片綠葉變成四片綠葉……整個過程，就像是科學記錄片中，被加快了許多播放速度的植物幼苗生長過程。

　　不大一會功夫，那幼苗已經長到了尺許高。

　　“這一幕，你是不是覺得在哪里見過？”上官艾兒在邊上低聲道。

　　我搖了搖頭，怎么可能，這樣詭異的場景，我根本聞所未聞，更別說見過。

　　但是我轉念一想，就愣住了。

　　這一幕我是沒有見過，但是我卻是聽說過的。

　　當初少年的后人在九王子的衣冠冢中找到了石碑，把石碑搬回家里后過了若干年，府上突然出現了族人的離奇死亡事件，而且這一死就是死了許多人，險些把整個家族斷了傳承。

　　那些府上的族人，就是體內突然生長出幼苗，把人活活撐死。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是屬于活人的時候，身體上長出了幼苗，但劉星卻是死了之后才出現的事情。

　　可這兩件事的本質，卻是相差無幾。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上官艾兒走上前，和我并排站在一起，指著劉星的尸體說道，“其實那件事，就是有人暗中出手，用翡翠傷了那些府上的族人，隨后才有了后續的事情。”

　　我微微皺了下眉頭。

　　在徐天龍，也就是那少年的后人的府上出事的時候，曾多次出現過道人的身影，雖然上官艾兒他們沒有給我說這道人是什么身份，我也沒有多留意這件事。直到此時再度提起，我才隱約感覺到，徐天龍后人府上出事，估計和那道人脫不得干系。

　　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感到有些迷糊。

　　劉大公子是天龍山老道的后人，而當初進入蓄尸林內的那少年是徐天龍。徐天龍和天龍山道人之間，到底是有著咋樣的瓜葛糾纏？

　　要是說，徐天龍后人府上出事，是因為天龍山老道下手的話，那么事情也就能說的清楚了——天龍山老道和徐天龍，完全沒有任何瓜葛。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問道，“莫非出手傷人的，就是那個給徐府出謀劃策的道人？”

　　“沒錯。當時的那道人，就是家祖。”劉大公子開口道。

　　“那……后來抬著石碑離開徐府的人呢？”我問道。

　　“那些人，全部都死在了家祖的手中，除了一個小孩。”劉大公子緩緩說道，“家祖留下了那個小孩，而且還傳授了他畢生所學，讓他協助后人一起培育蓄尸林。”

　　聽到這里，我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我們三師兄弟中的老二徐正一，就是那小孩的后人。”劉大公子面露回憶的神色，說道，“實際上，從上官白燕往上，守護培育蓄尸林的，一直都是三個人，分別是劉姓、徐姓、和上官。”

　　說話的時候，劉星的身軀已經萎縮到只有尺許，而那株他身上生長出來的幼苗，卻長到了三尺多高，拇指粗細，迎風搖曳，生機盎然。

　　或許再過一會，劉星連丁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該離開這個地方了。胡來，胡先生你要是有什么疑問，可以在回S市的路上詢問，老夫自會一一給你做詳細的解答。”

　　劉大公子抬頭看了看天色，走在劉星的尸體前，伸出手中那根翠綠的竹杖，點在了那株幼苗的最上端一片嫩葉上。

　　瞬息，那株幼苗就開始變的枯萎，從頂枝到根部，很快枯死。

　　隨后劉大公子手杖輕輕一敲，已經枯死的幼苗就化作飛灰，散落在地面上，又被風一吹，再無丁點痕跡。

　　而幼苗曾茁壯成長的肥料——也就是劉星的尸體，徹底變作了一團不過尺許，黝黑烏糟的東西。

　　估計用不了多久，那團東西就會被分解成大自然中最普通的微粒。

　　關于一個人在世間存在過的痕跡，就此煙消云散。

　　“走吧，別看了，以后有的是這樣的事情發生。”上官艾兒輕輕推了我一把，低聲說道，“人命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但也同樣是最草芥的東西……有時候，很多時候，你會發現，生命真的是那樣，那樣，那樣的……”

　　“不值一提。”劉大公子冷然說道。

　　我還想說什么，但劉大公子和上官艾兒已經開始轉身朝著外面走去，我也只得跟了上去。

　　一路上，我好幾次想說點什么，可是心頭堵的慌，居然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三人沉默著前行，沿著溪谷來到鎮上。

　　剛踏足鎮上，我就又是吃了一驚。這……真還是我之前來過的那個小鎮嗎？

　　枝蔓連天，頑強的植物在整個鎮上四處生長，不見人煙。

　　仿佛這是一個已經荒棄了數十年的地方。

　　“人呢，這里的人呢？”我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惶恐，“鎮子上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上官艾兒和劉大公子都是沉默不語。

　　“走吧，我們還要急著趕路，再不走恐怕就沒機會走了。”劉大公子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

　　“走？去哪兒？你們誰告訴我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可是個數千人的鎮子啊，突然就消失的一個人都沒有，難道你們兩個就沒有什么想要給我解釋的嗎？”我大聲說道。

　　上官艾兒遲疑了下，走進一處房屋，伸手推開了門。

　　房間里的一切東西，都擺如場，但是上面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灰，顯然被遺棄已經很久很久了。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我驚恐地看著房間里的灰塵，蹬蹬蹬后退了幾步，差點跌坐在地上。

　　分明，幾天前我和上官艾兒闖進這里，那些人還都在進行著末日般的狂歡，怎么會幾天的功夫，房間里就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個鎮子，已經荒棄很多年了。”劉大公子開口說道。

　　“那我看到的？”我茫然四顧，周圍的一切，都是我記憶中見過的樣子，可死氣沉沉的，除了荒草遍地，植被橫生外，沒有任何活物的跡象。

　　“你看到的生，未必是生。你看到的滅，也未必是滅。”劉大公子喟然嘆息了一聲，“早在你來這鎮子之前，小鎮已經破滅，根本就沒有什么生機存在了。”

　　沒有生機，就是鎮子上的人已經全部死掉了？

　　我看到的，我遇到的，全部都是鬼？可為什么這地方的那些，和我在草街深處的鬼市上遇到的，又是一點都不一樣？

　　“也不能說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劉大公子有些憐憫地看了我一眼，說道，“胡來，胡先生，你可知道，在這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執念？”

　　“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已經死去的人的執念。只是死去的人太多，多到執念已經能夠影響到了現實，所以你才會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就好像自己遇到的那些人，都是活的一樣。”上官艾兒輕聲說道，“胡來，你就當自己看了一場宏偉壯觀的3D電影大片吧，一場導演精心制作的視覺盛宴。”

　　“那那些人都去那里了？”我追問到。

　　有執念，就是有死人。多少執念就有多少死人，那就說明整整一個鎮子上的人，都死了！

　　那些人為什么會死去？

　　“其實，那些人，你都已經見過了。”上官艾兒說道。

　　見過了？我見過那么多的死人嗎？

　　我剛想說上官艾兒撒謊，突然腦海中閃過了一副畫面：狹長的甬道中，一排排的燈泡延綿出去不僅盡頭，每一個燈泡的下面，都是懸掛著一具被燒的漆黑烏糟的尸首……

　　“徐道長的那間石屋下面，就是這個鎮子歷代人的墓穴。”上官艾兒說道。

　　她的話，像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在了我胸口，壓的我幾近窒息。

　　死人，死人，死人，死人……多到數不清的死人……

　　“那劉龍和劉虎呢？還有徐道長，我們剛才見到的劉星，難道他們也是執念的一口氣所化？”我腦子亂作一團，我都不知道該問什么。

　　劉大公子搖了搖頭，“這幾個人是真的存在的。”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前驟變，“胡來，胡先生，你那日向老夫討要的酒去哪里了？”

　　“給劉龍了。”我隨口說道。

　　“什么？”劉大公子和上官艾兒齊聲驚呼，“你有沒有給那酒里面放血？”

　　“放了。”我如實回答道。

　　“你——”劉大公子手中的竹杖猛地抬起指向我，隨后又狠狠地在地上一頓，“罷了，罷了，該來的終究會來。”

　　“怎么了？難道我做錯了什么？”我不解地問道。

　　上官艾兒苦笑了聲，“沒什么，只是接下來會有點小麻煩而已。那只小鬼是不會讓我們輕易離開這里的。”

　　她話音剛落，我就看到不遠處，一條黑狗，一只童棺，一個頭大如斗的小孩，攔在了路中間。

　　正是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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