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把人就近帶到一家通宵營業的連鎖茶餐廳，晚上十點過的光景，客人很多，若非餐廳經理眼尖認出秦亦，怕是他們得等上一會兒才有座位。

　　既然都來到這里，朝夕再不扭扭捏捏，翻開菜譜點了幾樣看得順眼的，秦亦又給她和云菲菲一人要了一盅溫補的湯。

　　她不搭理他，他話也不多，到底是小時候就玩兒在一起，太了解對方了，即便有將近七年的空白期，憑著從前對彼此脾性的熟識，干巴巴的杵著竟然誰也不覺得尷尬。

　　片刻，蒸食被擺上桌，朝夕拿起筷子埋頭吃自己的，秦亦偶爾動吃一點，指尖夾著煙慢條斯理的抽，光是看她吃，他心情就很愉快，宛如等這一天等了很久。

　　從少年時期起，秦公子就是個清心寡欲人兒，學校門口小攤子里劣質的小玩意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吃用穿家里都給他最好的，外面那些，他看不上，就連輔導資料都比同班同學的新，實在沒有用錢的地兒。

　　于是，假如周舒女士給兒子十塊錢當作一周的零用，相當于他攢了十塊錢，回房間隨手放書桌里，日積月累下來，成為一筆不小的巨款。

　　認識慕朝夕以后，他無意識的攢錢行為就此中斷。

　　這小妮子對錢沒有概念，信奉‘活在當下，快樂至上’的真理。

　　假如體大后巷新開了一家游戲廳，她一定要去提前感受，但凡能引起她的好奇心，她就像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極富冒險精神，說上就上，壓根不知‘猶豫’為何物。

　　器材室里可以看碟片以后，她再也不光顧錄像廳，由此多出個收集影碟的惡習。

　　三塊錢一張盜版碟，武俠片是最愛，其實是動漫，經典的必須搞到手收藏，新出的必須買回來欣賞，用她當時的話說：時代在進步，我必須跟上步伐，激流勇進！tqr1

　　當然在秦亦的強烈反對和抗議下，邪惡的小毛片兒再也沒有出現過。

　　……天知道她有沒有私下買呢？

　　他懷疑，卻是沒有找到過證據。

　　慕朝夕毛病多，收集洋畫，買影碟，集卡片，玻璃彈珠弄了好幾瓶，顏色各有不同，還帶整齊分類的！

　　就連路過哪個犄角疙瘩的胡同，見一畫糖人的攤子，她都十分堅持原則的給自己畫個小白兔。

　　到手了還不吃，帶回器材室插在窗邊看，直到糖畫的小白兔化成黏糊糊的糖水，引來一堆螞蟻，秦亦又滿街找著買滅螞蟻的藥，順帶幫她連螞蟻窩一起端了。

　　真是造孽得很！

　　老慕知道女兒愛作妖，憑直覺給朝夕零花錢，有時她一天能拿到五毛，已經高興得不得了。

　　其實沒錢也能掀個小風浪，有錢風浪就能大點兒。

　　秦亦見不得她吃臟兮兮的路邊攤，帶她進小門面的店里吃餛飩，吃串串香，還給她稍帶周女士手工做的糕點，美味又衛生！

　　秦亦嫌三塊錢的碟質量不好，一段十分鐘的打斗中途卡個七、八回，再精彩都打了折扣，遂，義不容辭的默默攬下買碟的重擔。

　　五塊錢一張的碟要精挑細選，販碟的小販蒙不了他，有大導演出的新片，還特別奢侈的買七塊錢的那種。

　　那些洋畫、卡通卡片更別說了，出新必買！

　　秦亦經過畫糖人的攤子，給慕朝夕買一張牙舞爪的大龍，照例不吃，拿回器材室放著饞螞蟻。

　　那時候小白兔是五毛錢，龍要兩塊！

　　他們兩個人，一個出錢，一個出花錢的主意，日子過得相當寬裕且愉快。

　　直到后來，朝夕和他絕交，轉眼就去了國外，空留他一人，忽然失去了揮霍的理由，生命的色彩，仿佛黯然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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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緒隨著指尖淡淡的輕煙悠轉，秦亦從久遠的記憶里回過神，沉黑的眸始終看著對面吃得很認真的慕朝夕。

　　冷不防又想起前幾天剛回來時，臨時充當他私人理財師的關野在幫他做完蘇氏的那份后，笑著打趣說：“方家老太爺要見了你的流水單，能羨慕得心臟病和高血壓齊發！”

　　見過省心省錢的富家子弟，沒見過秦家公子這樣的。

　　車就一輛，改裝的時候花了一筆，開了四年多。

　　方天賜不但愛車，還大手筆送過季薇，送過各種前女友……

　　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方萬源先生真的會吐血。

　　關野又問他：“那么多錢不花，留著干嘛？”

　　當時秦亦坐在嶄新的辦公室里，望著天花板，沒多想就說：“留著做老婆本唄。”

　　這回答著實驚了關總監，一口茶水給嗆得死去活來。

　　腦海中，關野狼狽的臉定格，惹得秦亦笑意擴大，淡淡的，卻算得上是個明顯的啞然失笑。

　　正在啃第n塊粉蒸排骨的朝夕停下來，抬首向他看過去，清秀的眉心瞬間蹙起不滿。

　　以為他在笑話自己的吃相。

　　秦亦向來敏銳，回想從前的同時還分心‘關照’著她，見她一停，抬起一張氣鼓鼓的小臉，左邊臉頰上還沾了粒食物的殘渣，他笑容加深，破冰有理，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臉上沾了東西，擦擦吧。”

　　態度溫和得讓人挑不出毛病，語氣更不似平時隨便應付誰的漫不經心。

　　朝夕愣了愣，盯著他手里的紙巾，最終一言不發的接了過來，擦臉。

　　云菲菲一路近距離圍觀，端著張在演奏廳做彈奏時的矜持臉，內心已然在吶喊：本王的少女心復蘇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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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夕不是笨蛋，對自己拿‘絕交七年’故意為難秦亦的事實心知肚明。

　　故而，倘若她現在做得太過分，等她21歲生日一到，就真的要打臉了。

　　所以她對他的主動示好，她不拒絕。

　　你要跟我說話是你的事，我應不應在我。

　　秦亦更不蠢，反正她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先這樣，容她緩緩吧。

　　有云菲菲跨界充當溝通的橋梁，恰到好處的維持著氣氛，晚上這一頓吃得不艱難。

　　直至三人離開餐廳，取車時，與剛下飛機的周曉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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