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祭天使蟲法
祭天借法,說白了就是將蟲生祭于天,借下術(shù)法來,以治強(qiáng)敵,生祭之蟲必然死亡,是以犧牲換取一次強(qiáng)大的蟲法。
并不是只有雪玲瓏之輩才會使蟲法,趕蟲人更會使蟲法,卻很少用蟲法,只因趕蟲人的蟲法使將起來,必須有小蟲犧牲。
故此,不到萬不得已趕蟲人不會使用蟲法。蟲孩出世,已經(jīng)三條人命,均是無冤無仇,莫名其妙被屠戮,包括蟲孩生母,此物雖是人型,毫無人性,天下英豪得而誅之,礙于風(fēng)生之軀,誅是誅不了,只能加以限制,如若不然,不知多少人葬送其手,趕蟲是個行當(dāng),忝列天地盈虧之序,天生異獸必由異人治之,否則異類泛濫,常物哪得存活,但又須悲天憫物,不能濫殺奇獸,所以生出趕蟲這么個行當(dāng),哪的地不平要去鏟鏟,誰家樹長瘋了,要去砍兩刀。這是魯蝦蟆原話。
介于日后人命葬送無數(shù),不如將白鹽快鼠犧牲,以救蒼生,死一鼠而活眾人性命,也算死得其所。趕蟲人取舍之間,當(dāng)以人命為綱領(lǐng),同類且不相憫,談何愛護(hù)生靈。惜一鼠命而任由江湖禍患叢生,非大丈夫處世。
這祭蟲使法原不是趕蟲人道路,乃趕蟲人習(xí)自妖僧之手,唐季之時,黃巢稱兵構(gòu)亂,兵逼汴州,時汴州有妖僧功德山,聚數(shù)千桑門,傳習(xí)妖法,聲勢漸大,士庶咸附,能于紙上畫妖寇,放入人家,令其作祟。能以狗血在紙上作畫,焚祝之,夜晚則有兩狗撕撲于巷尾,喧躁難安,人出門視之,則只有清風(fēng)松影而已。人異其術(shù),趨附者日盛,當(dāng)時中書令王鐸鎮(zhèn)守滑臺,謊稱南燕地分有災(zāi),遍延名僧設(shè)壇做法,將功德山數(shù)千桑門一干勾去軍營,只許功德山數(shù)人進(jìn)大帳,一進(jìn)帳即坑鎖之,后來坑殺桑門數(shù)千,審訊功德山人等,均為黃巢內(nèi)應(yīng)。遂殺功德山,其人雖死,其法流傳后世。
桑門之中多偽學(xué),大抵佛門無術(shù),后來有道士徐世清得其妖法,加以純陽正清之力,方成道術(shù),傳于趕蟲人,其法得以留存,殺狗取血圖畫之法因有道家純陽之力演變成祭天使蟲之術(shù)。
這是祭天使蟲術(shù)的來源。
當(dāng)夜我囑咐好林慕蟬黃金童張舒望三人,一旦見蟲孩復(fù)活,即再殺之,等我把白鹽快鼠祭天畫字,也給蟲孩使個蟲法。
他們?nèi)藝?yán)陣以待,不怕蟲孩出幺蛾子,兩桿快搶一根冰錐,見他復(fù)活,誰手快誰下手。
我從百獸囊中取出白鹽快鼠,將它放在地上,我左胳膊彎曲前伸,蹲下身子右胳膊捏著右腳尖,頻頻向它點頭,這是個蟲禮,凡靈物皆知三分人禮。這個禮節(jié)相當(dāng)于人類社會的三拜九叩。白鹽快鼠通靈日久,知道是什么意思,綠豆大的小眼中流下了兩顆眼淚,我們相處時間不長,大部分時間它睡在我的百獸囊里,有時候偷閑它會爬出來,頭彈出龜甲百獸囊,依著龜甲外口沿往外觀看,有時候是我推著柳向晚蕩秋千,有時候是和林慕蟬鬧別扭,點點滴滴在心頭,如今知道我要將其祭掉,不免哀傷,卻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因為蟲知天命,天演至此,不得不死,早死早上天臺。
我將一張黃表鋪在地上,白鹽快鼠要是踏上黃表,今晚我就能祭它上天,我們一人一鼠緣盡于此地,日后天臺相見,也無仇恨可言,無非各行其事而已。若是執(zhí)意不肯踏上黃表,我也不敢造次,不見龍鱗道士之死,遼東大法師作法投胎,先生雪玲瓏后衍蟲孩,以致今日之禍。
那白鹽快鼠慷慨赴死,徑自踏上了那張黃表。我感慨不已,這是為主賣命。
我焚了一柱百草香,拿了鹿骨刀,口念蟲訣,拖著禹步,腳邁北斗天罡,繞著白鹽快鼠來回走了七圈,鹿骨刀上插了個祭天使蟲符,魯蝦蟆留有一張,僅此一張,我舉鹿骨刀向天,使蟲符無火自燃,于此同時,黃表上的白鹽快鼠也無火自燃,那火是七星蟲火,顏色湛藍(lán),白鹽快鼠絲毫沒有痛苦,就像在火中睡著了一般,在黃表上閉眼而臥,須臾之間化作灰燼,身上僅有那根貓毛沒有燃燒,那毛是我插上去的,不屬于白鹽快鼠,快鼠仍將那根毛還給了我,我將貓毛拾起來,用黃紙包好,收在百寶囊中。
再看那張黃表,隱隱閃著金光,白鹽快鼠的灰燼自成一道蟲法符。我將那符拿在手中,此時群蛇已退,我邁出灰圈,蟲孩剛被林慕蟬插死過去,將黃表蟲法符貼在他肚臍眼上,那黃表隨風(fēng)卷走,黃表上灰燼圖案卻深深印在了蟲孩丹田處。
不同的蟲祭掉以后會收獲不同的蟲法,白鹽快鼠以盜為綱,以其祭天之后,這符有偷盜精氣神之效,白鹽快鼠以速度著稱,他死后演出的蟲法,卻能將人變得懶洋洋,行動、思維、心理活動都會比普通人慢很多。慢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比如刺穿蟲孩大腦,初時他能在兩分鐘內(nèi)見風(fēng)就活,如今著了這個蟲法,須是見風(fēng)三天才能轉(zhuǎn)醒。
我雖殺不了蟲孩,卻能將其變慢。當(dāng)日雪玲瓏萬蛇圍井場時,魯蝦蟆不是不能使祭天蟲法,而是不想,當(dāng)年他曾祭掉了自己最心愛的一條蟲犬,此種犬名作韓子盧,是上古異犬,因趕北斗簸箕牛,不得已祭之,后來每每見孤云往來,寒蟬凄切,即想起愛犬,垂淚不已,發(fā)誓不再祭蟲使法。
我長嘆一聲,給三人講了講這個蟲法,三人也是唏噓不已。黃金童道:既然蟲孩三天醒不了,咱們用窫寙骨鏈把它穿了,栓到地脈暗河里吧,等他解了窫寙骨鏈,興許很長時間以后的事了。
我贊成道:好主意!就這么辦。
蟲孩處在昏死狀態(tài),張舒望將窫寙骨鏈穿了蟲孩琵琶骨,林慕蟬和黃金童用一張破席子將他卷了,抬起來,往地脈暗河方向去了。因為我要親手埋葬楚鳳樓和白鹽快鼠、金腳蜘蛛。
雖然白鹽快鼠的尸身并沒有留下,卻留下了一根貓毛,立一個銜蟬鼠冢,鼠的墳?zāi)箙s埋著一根貓毛,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趕蟲人所為。
我拿出魯蝦蟆留下的三十六行羅經(jīng),借著漫天星斗,就在豹伏山邊角上相了兩塊地,一塊是荷花出水的局面,一塊是二龍搶珠的陣勢,二龍搶珠埋葬楚鳳樓,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后人,如果有,這塊地發(fā)的快。那荷花出水的地界是脫胎換骨的局,用來埋葬金腳蜘蛛和白鹽快鼠,祈望白鹽快鼠來生做個英俊小生吧。讓金腳蜘蛛和白鹽快鼠比鄰而居,黃泉路上無客店,彼此有個相扶照應(yīng),免受惡鬼欺凌。
張舒望用個干凈毛巾掃著楚鳳樓尸身燒剩下的灰,用黃紙嚴(yán)嚴(yán)實實的包了,攏在一包新衣服里,那是黃金童賭錢贏時給張舒望買的。老頭子沒舍得穿。張舒望將那梅心八卦鎖給楚鳳樓陪葬,想來斗寶門里人大多喜歡研究些機(jī)關(guān)消息,尤其喜好這些機(jī)巧小玩意兒。
當(dāng)夜選定了地界,我開始刨坑,到月色西沉方才刨好,我和張舒望鄭重的將一人一鼠一蜘蛛埋葬,堆了三個土丘,我撒了幾滴清淚,張舒望老淚縱橫,黃土埋到脖子的人,最見不得這個。
我們一老一少,商量著趕明讓黃金童下山,刻下三方墓碑,在山頂豎起來。此一役,損兵折將,血腥味十足,可憐楚鳳樓斗寶門中人物,浪跡江湖數(shù)十載,一朝得了呂洞賓所賜之酒,盡成南柯一夢,鶴駕西天,忽然萬古千秋。
金腳蜘蛛在世為王,獨霸一方地面,不伏天敵管轄,只因我被鎖偶遇,性命攸關(guān)之際,仰仗它蛛絲力量,困住胡解放,得以脫身,如今陰陽兩隔。
面對白鹽快鼠,我最為愧疚,以其祭天堪堪降住蟲孩,拿小鼠之命,換來我們?nèi)税矊帲粓雒~,不好清還!
暗三門江湖遠(yuǎn)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刺激有趣,等待我的又會是怎樣一場血雨腥風(fēng),我不敢往前想,此時退步抽身,騎上紫電絕塵特回柳樹溝,已是不可能,退路已無,因為還牽扯進(jìn)了柳向晚,無辜的一個女孩,陰差陽錯之間,入了暗三門江湖。想起那句著名詩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蟲孩單槍匹馬,連殺一人兩蟲,要是換作雪玲瓏,該如何應(yīng)對?靠祭天使蟲法是不行的,我得按照蟲書最后幾冊上所講的,蓄養(yǎng)蟲局才可以。所謂蟲局,即每逢遇敵,不能單使一蟲,要有幾頭小蟲協(xié)同作戰(zhàn),彼此呼應(yīng),生息想聞,擂鼓知進(jìn),鳴金知返。
可要練個小蟲局,又何嘗容易,需要游遍天下,下苦功夫,外加一些運氣。
我和張舒望在三座小墳前站立良久,彼此默不作聲,忽然張舒望說道:得鹿,咱們先這樣草草安葬,改天得便的時候,給老楚淘換一副棺材板吧,我葬前人,后人葬我,咱們都按一個規(guī)格來,想他斗寶一世,雖無成績,普通棺木估計他看不上眼。
我默默點點頭,沒有作聲,心想著不光楚鳳樓,將來也得給金腳蜘蛛和白鹽快鼠各弄一副小棺槨。
黃金童和林慕蟬遠(yuǎn)遠(yuǎn)的走了回來,路上話音不對,等他倆走到切近,我問道:怎么樣?可還順利?
黃金童道:蟲孩已經(jīng)被拴在了里面,這個你放心。不過有件蹊蹺事。王得鹿,你可記得,咱們?nèi)域着珪r,在洞口堆了四五百斤石塊,可我和林慕蟬今夜去時,那地脈洞口是被人刨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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