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菲見阿赫雅不答，更是自以為猜中了她的心思，沾沾自喜地將矛頭指向柳寄書：“柳才人，你我畢竟交好一回，你此時認罪，陛下或許還會開恩。”
柳寄書咬著牙，憤恨地瞪著喬菲，眼中都帶上了血絲：“分明是你陷害于我，怎么有臉在這里裝好人？”
謝桀實在看膩了喬菲胡攪蠻纏的把戲，緩緩地抬手，朝周忠揮了揮。
這宮中何處沒有謝桀的耳目？真當(dāng)金吾衛(wèi)是擺來好看的？
周忠本就因為錯手弄死了瓊枝殿釘子而懷著郁氣，此時上前一步，面色也沉了下來，微微昂著頭，居高臨下地瞥了喬菲一眼：“呵�！�
他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小卷軸，清了清嗓子：“延春宮宮女霜兒證詞：十日，喬秀女與柳才人于御花園相遇。喬秀女稱被進德宮宮人磋磨，與柳才人約定一同練字�！�
喬菲的身子抖了抖，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周忠。
金吾衛(wèi)什么時候拿到的霜兒的證詞？
她心中發(fā)寒，強撐著狡辯：“霜兒是柳才人的宮女，自然向著自己的主子說話�！�
周忠嗤笑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喬秀女別急。奴還沒說完呢。”
他把那卷卷軸展開了些，接著念：“進德宮太監(jiān)六兒證詞：十四日，喬秀女得暗紋提花錦一匹。庫房太監(jiān)得寶證詞：喬秀女稱為自己制衣，取走錦緞。此錦緞后流入織造處繡娘蓮兒手中�！�
這分明就是金吾衛(wèi)調(diào)查的結(jié)果！
紙上輕飄飄的幾行字，卻不知浸了多少血。
阿赫雅一時有些恍然，仿佛金吾衛(wèi)的暗牢就在眼前，此起彼伏的慘叫與求饒聲環(huán)繞于耳，更多的卻是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被草草裹著扔出去的尸體。
金吾衛(wèi)，這就是謝桀的金吾衛(wèi)。
阿赫雅不由得膽寒。若不是自己低調(diào)，不敢多行差踏錯一步，若不是謝桀對自己還未有懷疑……
自己真的能成功為北戎騙得這位帝王的相助，從這座牢籠一樣的皇宮逃出么？
喬菲已經(jīng)癱軟在地，面如紙色，周忠還在念：“雜買務(wù)抄書小奴文墨證詞：喬秀女給暗紋提花錦半匹，佛經(jīng)一卷，令文墨模仿字跡，于錦緞上謄抄生辰八字一份。此生辰八字與巫蠱娃娃上吻合。織造處繡娘蓮兒證詞：喬秀女提供暗紋提花錦半匹，上有生辰八字，令蓮兒制作巫蠱娃娃�！�
這就是從柳寄書床下搜出的巫蠱娃娃的來歷。
柳寄書猛地直起身，朝喬菲撲了過去，面色猙獰：“是你！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這般對我！”
她原本以為，喬菲只是被德妃指使著告發(fā)自己，卻原來整件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劃。
自己以為那日在御花園救下的是一個可以交心的姊妹，結(jié)果竟然是條捂不熱的凍蛇。
要知道，巫蠱這種罪名，要真栽到了自己身上，可不是自己一人死就可以結(jié)束的事情。
那是要牽連家族的！
冤屈被洗清的狂喜與被喬菲陷害的憤恨糾結(jié)在一處，令柳寄書一時已經(jīng)忘記了分寸，死死地掐住了喬菲的脖子。
喬菲被她掐得喘不過氣來，不斷掙扎著，淚流滿面：“不是我、不是我！”
怎么會被發(fā)現(xiàn)？陛下怎么會對后宮的事情如此上心，連金吾衛(wèi)都用上了？
喬菲自然想不到德妃嘴上說著只是為了爭寵，實則卻是為何家的事情敲邊鼓，還當(dāng)這是女人之間的爭風(fēng)吃醋，謝桀不會太過插手。
如今要落得一個禍及全族的下場，自然接受不了。
周忠站在她身邊，皮笑肉不笑地接了話：“喬秀女，這可是金吾衛(wèi)們千辛萬苦撬出來的消息，都是按了手印的，你可要看看？”
他嘴上是問，卻沒等喬菲回答，直接握住一端，將那張卷軸打開。
只見白紙之上，用小楷將事情經(jīng)過、各人證詞都仔細抄錄了下來，看起來整整齊齊，十分美觀。
然而證詞之上，那一個又一個的血指印和斑斑的血跡，都說明了這張卷軸的獲取究竟經(jīng)歷了多少暴戾的刑罰，背后又搭進去了多少條人命。
喬菲嚇得尖叫了一聲，不斷地向后退去，涕泗橫流：“不是我……不是我……”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明明是德妃……
喬菲下意識抬眼，求救地望向何婕妤，卻被對方難看的臉色嚇了一跳。
何婕妤沒有理會喬菲，而是盯著那張卷軸，心里一陣發(fā)涼。
那都是進德宮的人，自己卻連他們什么時候被金吾衛(wèi)帶走了都沒發(fā)現(xiàn)。
這太可怕了。
何婕妤從未如此清醒地意識到謝桀的恐怖。
喬菲入宮時日如此短，又不得寵，尚未站住腳。這么多的人，又一大半都來自進德宮，幾乎是把幕后之人就是德妃的事情挑明了。
如今，端看謝桀想不想查——若是謝桀還要查，恐怕德妃和自己，一個都保不住。
何婕妤果斷跪下，向謝桀重重叩首，聲音帶著沉痛：“喬秀女先以巫蠱之術(shù)，妨害德妃，后又畏罪，將證物放置于柳才人床下，栽贓陷害，數(shù)罪并罰，罪無可恕，請陛下決斷！”
喬菲是肯定保不住了，她是此事中參與最深的一個，就是說破了天，也撇不清干系。
如今只有割去喬菲這塊腐肉，才能保住自己和德妃。
謝桀端坐于上首，微微瞇眼，不置可否。
他的指節(jié)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聲音仿佛落在何婕妤心上。
咚、咚、咚。
何婕妤額上直冒冷汗，衣裳已經(jīng)被浸透了。
阿赫雅坐在謝桀身旁，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微微垂眼：“陛下�！�
她盯著謝桀的表情，一邊試探地開口：“喬秀女用此等手段栽贓柳才人，若不重罰，難堵悠悠眾口�！�
這話只說了喬菲，卻把背后更重要的何婕妤與德妃都忽略了過去。
盡管何婕妤行色匆匆地趕到延春宮，試圖將火點到自己身上；盡管喬菲一個秀女，絕無可能獨自策劃完成這樣大的一個局——但只要謝桀不想查，盡可以在這里結(jié)束一切。
阿赫雅指尖微動，拉住謝桀的手，十指相扣，眼神堅定而清亮：“請陛下決斷。”
何耀祖被謝桀扣住，何相的心理已經(jīng)到了一個臨界點，整個何家如同一個火藥桶。
如果再加上一個德妃，將何相逼急了，或許就是魚死網(wǎng)破的結(jié)果。
謝桀身為帝王，想殺一個臣子有何難？他布下這么大的局，不就是為了將大胥朝廷的損失降到最小，以最平穩(wěn)的方式，拔出何家這條蛀蟲么？
馭臣之術(shù)，如同放一個風(fēng)箏，如今正到了松松線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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