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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大胥太子的一天


六歲的謝稷今日依舊沒能在早膳的時辰見到母后。
他拒絕了奶娘給他擦嘴的提議,自己接過小帕子,板板正正地將嘴邊殘留的奶漬清理干凈,晃悠著短腿跳下椅子。
是的。謝稷,大胥太子,時年六歲,每日早晨依舊要聽從母后“喝奶才能長高哦”的吩咐,咕嘟咕嘟干完一整碗熱奶。
一邊的妹妹謝知鳶看看謝稷,昂起腦袋,呀呀了兩聲,把面前還剩了半碗的奶嫌棄一推。
她不愛喝。
“小圓兒別鬧!敝x稷皺著眉頭,頗有兄長風(fēng)度地訓(xùn)導(dǎo),“你昨日分明喝完了奶,可見肚皮是盛得下的,今日又剩了這些,如何長得了身體?”
小圓兒是妹妹的乳名,這孩子生來瘦弱,偏又不愛吃飯,長到兩歲,依舊沒能人如其名,圓乎幾分。
小圓兒眼巴巴地望著謝稷,雙手捏緊了,努力憋出兩個字:“哥,不!”
她把奶又往前推了推,白嫩的小臉皺成一團,夸張地吐出舌頭,做出裝死的樣子——
叫她喝奶,還不如叫她暈死過去好啦!
然后又偷偷睜開一只眼睛,瞟向謝稷,嘴里嚶嚶嗚嗚地發(fā)出撒嬌的聲音,終于舍得幾個字地往外蹦:“哥哥,幫,圓圓!”
謝稷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這才小跑過去,端起妹妹面前的奶,仰起頭一飲而盡。
“最后一次!彼囍,戳戳妹妹的酒窩,重新劃了一下自己有等于沒有的底線,才看向一邊笑瞇瞇的奶娘,“晚一些時候,給小圓兒再做些好克化的點心,別叫她餓著肚子!
奶娘自然無有不應(yīng)。
操心的小太子便點點頭,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拍拍妹妹,邁著短腿離開。
正殿的門依舊緊閉著,暖融的香氣從縫隙間流出,氤氳出一片溫柔。
謝稷故作穩(wěn)重的神情也不禁松緩了幾分,他舍不得打擾母后好眠,沒有讓宮人通傳,只是站在殿外,一板一眼地行完了請安的禮節(jié)。
殿門吱呀一聲打開,是準(zhǔn)備早朝的謝桀。
“父皇。”謝稷眼睛亮亮地問了安,往殿里投去一眼,只看見重重垂下的紗帳,還想再看,就被謝桀轉(zhuǎn)過了腦袋,只好問,“母后醒了嗎?”
“你母后昨夜累著了,睡得正香,別進去煩她!敝x桀哼笑了聲,夾著謝稷往外走去,“今日不用上學(xué),起這么早做什么?”
“日習(xí)則學(xué)不忘,自勉則身不墮!敝x稷推了推,沒能掙脫開父皇的大手,只好放棄,受氣包子一樣任謝桀單手拎著,嚴肅道,“雖不用上學(xué),仍然要看書溫習(xí),不能怠惰。”
勤勉的太子,不像下了朝便跑回寢宮抱著自家皇后睡大覺的皇帝,他實打?qū)嵉貙W(xué)到了當(dāng)日午膳。
直至妹妹小跑著進了書房,搬來小椅子爬到謝稷膝蓋上,一巴掌按上他的臉。
“吃,飯。”小圓兒哼哼唧唧。
謝稷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筆,熟練地抱起妹妹,往外走去。
阿赫雅已經(jīng)在飯桌邊坐著了,正低聲與謝桀說著什么,見到謝稷,笑著招了招手:“稷兒,來。”
謝稷立即彎起眼睛,默默加快了腳步,把妹妹放到為她量身定制的椅子上,才小跑到母后身邊。
“母后今日不舒服么?”他把頭埋到阿赫雅的膝蓋上,依賴地蹭了蹭,殷殷關(guān)切,“父皇說你累著了……若有什么事,多交給底下人,莫要太過耗費心力。”
持重老成的小太子只有在母后面前,還有幾分孩子模樣。
阿赫雅揉他腦袋的手頓了頓,抬起頭,瞪了謝桀一眼,干咳道:“母后沒事,只是天冷犯懶,才多睡了會兒!
謝稷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堅決地為母親辯駁:“如今冬日,晝短夜長,母后不是犯懶,只是順應(yīng)時節(jié),多休息些時辰。”
天經(jīng)地義!
阿赫雅忍不住笑,一邊示意宮人們擺膳,一邊把謝稷抱到膝上:“稷兒博學(xué)多聞,說得極是!
“不過今日已經(jīng)讀了一早晨的書,下午不如松快松快。正好沅姨要進宮來,你帶著兩個妹妹一同去堆雪人如何?”她哄著問。
說來也是緣法,周沅沅最后竟真嫁入林家,做了林無月的嫂嫂,于四年前誕下一女,取名林綰。
至于林無月,她志不在后宅,出宮之后并沒有再說親,而是游歷大胥,領(lǐng)略各地風(fēng)物,化名泊鶴舍人,攥寫游記,記錄平生見聞。
于她而言,榮華富貴本就只是枷鎖,如今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真正欲得。
謝稷想了想,點點頭:“好。”
對于母后的要求,小太子一向是百依百順,無有不應(yīng)的。
小圓兒在一邊的椅子上扭了扭,見哥哥呆在母后的懷抱里,也跟著咿咿呀呀撒起嬌來。
阿赫雅笑了笑,把謝稷放下,才將小圓兒抱到懷里,一邊喂著飯,一邊慢條斯理地問:“小圓兒早上把奶喝完了么?”
小圓兒愣了一下,立即乖巧起來,蹭蹭母后的手,眨巴著眼睛裝傻。
謝稷也低下腦袋,心虛起來。
他在心中糾結(jié)斗爭了一會兒,還是深吸一口氣,決定主動供認幫助妹妹逃奶的犯罪事實。
“母后,我……”
“娘,吃!”小圓兒看看哥哥,忽然抱住了阿赫雅的手,自己嗷嗚一口把調(diào)羹里的蒸蛋吃了下去,癟癟嘴,“圓圓,乖!哥哥,不怪!
她乖乖吃飯,不怪哥哥。
阿赫雅忍不住噗赫一聲笑了出來,捏捏小圓兒的臉,又安撫地揉揉謝稷的腦袋,“兩個小靈精,現(xiàn)在知道賣乖了!
“每日膳食都是按著你們的食量備的,妹妹吃不下,稷兒也不許替她,當(dāng)心撐著,知道么?”
謝稷捏捏小拳頭,乖乖地點了頭。
謝桀挑眉,把阿赫雅攏進懷里:“哪兒這么嬌氣,宮人們看著呢,再不濟,讓太醫(yī)令給他開些消食的湯藥。”
謝稷皺起眉頭,默默看了自家父皇一眼。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不愛吃苦藥。
“稷兒知錯!彼N到阿赫雅身上,微微低著頭,頗有些委屈的樣子,“父皇別叫我吃藥!
君子端方的小太子,也有綿軟的一面。
阿赫雅被他難得的撒嬌可愛得心都化了,哪兒還有怪他的道理,連忙抱起來,輕聲哄:“你父皇胡說八道,咱們不理他!
謝稷嗯了一聲,乖乖伏在母后的肩上,與父皇對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側(cè)旁的起居郎默默在書上記下一筆。
臘月,午時,帝與太子暗里傾軋,相互攻訐。
啊,皇宮,果然腥風(fēng)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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