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冠之后的蘇景珩，已經是慎南王麾下的一員悍將，若無意外，他就是繼慎南王之后堅守南邊的不二人選。

身邊陪著的，是崔將軍的妹妹崔玉檬。

今日，是他們的孩兒蘇承皓的抓周禮。

“娘，小石頭又長大了些，您抱著給掂掂~”

程雪看著蘇母，湊到她耳邊大嗓門的喊。

“你說小石頭啊？他確實長得像珩兒~”

蘇母答非所問的回了程雪一句，臉上還掛著慈祥的笑容。

“娘，我是說，小石頭長胖了，您給抱抱~”

程雪對著婆婆說話時明明在笑，可是聲音打著顫兒。

“抱抱好，抱抱！”

這一次，蘇母聽明白了，她雙手抱著曾孫，低頭打量著他。

“初看像珩兒，細看又像是子林，小石頭越長越像祖父了呢！”

“你這么乖巧，可惜你曾祖母看不到。

她要是知道你長的像你爹，又像你祖父，她肯定高興~”

蘇母抱著孩子，身子靠著椅背，嘴里輕輕哼著小曲兒，“嗯~嗯~天黑了，夜深了~妹兒妹兒你睡吧~”

她的滿頭銀絲如霜雪般潔白，梳的一絲不茍，被風吹動的發絲，在她那圓潤而慈祥的臉頰兩側飛舞，仿佛歲月留下的印記。

她身著一襲寶藍色的福壽紋誥命服，精心繡制著金色的福壽圖案，線條流暢、針法細密，每一針每一線都凝聚了匠人的心血與巧思。

福壽紋相互交織，形成一個個精美的圖案，有的如同盛開的花朵，有的恰似靈動的瑞獸，寓意著長壽和福氣。

可是此時此刻，就算穿上福壽紋的衣裳，她的壽命也要到終點了！

蘇母那雙歷經滄桑的眸子，已經看不太清楚旁人的面孔。

失焦的瞳孔，透露出對這座府邸深深的眷戀和關切之情。

府上客人絡繹不絕，蘇子林帶著兩個兒子在前院里招呼。

而程雪與珞珞母女，則是與沈意歡母女幾人守在蘇姨母身邊。

聽她抱著小石頭說的這話，幾人就知道，任憑他們再怎么掙扎，總爭不過命數。

蘇母的大限怕是要到了！

本來是想借著孩子的抓周禮沖沖喜的。

可如今看來，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雪兒啊，子林他怕黑，你夜里警醒著點兒！”

抱著孩子的蘇母突然抬頭說了這一句。

“娘，我知道了！”

程雪忍著淚水回。

“咋了，子林又被哪家小姑娘纏著了？我聽你說話，咋嘴撅的有三尺遠呢！”

蘇母一本正經的看著程雪的方向問，讓在場的幾人有些哭笑不得。

“噗嗤~”

程雪忍不住被她逗笑，“娘，子林他都當祖父了，早就成了老頭子，哪家小姑娘眼瞎了會纏著他啊？”

程雪一邊說，一邊從蘇母手里接過小孫子抱上。

像是想起了年輕的時候，她三天兩頭因為別人盯著子林而吃醋的樣子。

臉頰兩側多了一抹淺紅。

幾人正看著程雪笑，卻見蘇母從椅子上下來，徑直走到沈意歡面前，一臉驚喜的看著她，

“梅兒，走，跟姐姐回房，姐姐跟你說，我兒子可有出息了，我攢了好多布料，還有好些摻了金線的衣裳呢。

粉藍色，松花色，水天碧，楊妃色，胭脂蟲的，姐姐給你好幾箱子呢，你穿上，一定好看！”

沈意歡在眾人心酸的目光下，伸手握住了蘇母的手起身，

“好啊，姐姐~”

自從蘇姨母不怎么認人之后，沈意歡哪怕來看她，都是躲著遠一些的。

因為每次，她都會把她認錯，然后在她離開后，蘇姨母好幾天魂不守舍的。

她的身體本就不好，沈意歡不想因為母親的事情再讓她難受。

“姐姐~”

程雪抱著孫子喊了沈意歡一聲。

“沒事~”

沈意歡回頭朝他們輕輕搖了搖頭，“你去通知子林跟王爺，再晚怕是要來不及了！”

汐兒聞言，努力抿著嘴，狠狠的點了點頭，差了個丫鬟就往前院跑。

沈意歡隨姨母進了屋里后，觀她的眼睛像是好了一般，一件又一件的從柜子里翻衣裳，“梅兒你瞧，這衣裳多襯你啊！”

蘇母一邊說，一邊拿衣裳在沈意歡身上比劃。

“是啊，多好看的衣裳啊！”

可惜她娘永遠不會用到了。

沈意歡看著眼前的老人，心疼又心酸。

這滿柜子的衣裳，全是她在糊涂了之后，給“她”準備的。

無論是繡在上面的花子，還是布料的顏色，都是曾經的“她”嘴里出現過的。

“還有這個繡鞋，他們是一套，上面的東珠，可是”

蘇母說到一半，歪著頭想了想，才疑惑的開口，“好像是皇上賞的呢！”

說罷，她眼神恍惚了下，似乎在回想，皇上為什么會賞給她這么大的東珠。

“你喜歡嗎梅兒？”

蘇姨母小心翼翼又滿臉希冀的盯著沈意歡，好像是想一個小孩子正渴望著大人的夸贊與肯定。

“喜歡，非常喜歡！”

沈意歡攥著手上的鞋子，哽咽著擠出笑臉，摸了摸她的白發，托著她的臉頰輕輕哄她，“喜歡衣裳，也  喜歡姐姐~”

蘇姨母聞言，臉上的笑容將皮膚擠出一道道溝壑，天真的像個孩子一樣。

突然，她拍了拍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沈意歡，

“喜歡就好，梅兒，你慢慢試，姐姐去躺一躺，姐姐頭有點暈~”

沈意歡聽到這話，低頭間已經淚如雨下。

“好！”

努力壓抑著要哭聲，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好”意。

“姐姐，我扶你去床上吧！”

她說著，放下手里的衣裳鞋子，扶著蘇姨母便往內間去了。

伺候她躺在床上，她到底忍不住，“姐姐，你還有什么要說的話嗎？”

蘇姨母看著她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沈意歡的臉，“梅兒，我真的要睡了哦~你自己玩會兒，等姐姐起來了給你做飯吃！”

沈意歡深呼一口氣，點點頭，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嗯！”

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她，聽著門外混亂的腳步聲，淚如泉涌。

哪怕知道姨母時日不久是不爭的事實，可是當真正面臨的時候，還是不能輕易接受！

“母親~”

“祖母~”

蘇瑾父子倆沖進來時，眼眶聚滿了水霧。

“姐姐~母親她……”

剩下的話，蘇瑾問不出口，也不敢問。

哪怕，他早就預見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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