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浮生慕好(七)
知道榮煥就在東玄門候著,君瓏特意轉了個彎去了距離東玄門不遠的小門;那是君瓏在王宮伴讀的一年里發現的,這個小門平時供總務處的仆從來往。至于她今天選擇從這個小門出去,一是為了避開榮煥,二是為了給隋慕好添堵。在看門的護衛面前,君瓏陰沉著臉拿出了自己的君府牌子,告訴他們自己今天是應公主之約。
總務處就是隋捷的狗,這一點君瓏還是很清楚的。
從王宮出來后,君瓏一點兒也不想回清影堂,只想去桃花大院揉揉小孩子們的可愛臉蛋,于是她避開三景客棧和君川的府邸,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驛站,不等店老板迎客,直接將一張百兩銀票壓在前柜,從店小二手中牽走了一匹瘦小輕便的馬。
也果真是瘦小,也或者是營養不良,剛進桃花林沒多遠,君瓏只得下馬前行。趁如此安靜的時間,君瓏也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君瓏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失去理智了,從踏進王宮的那一刻起。她怨恨那個地方,怨恨住在那里的人;而進入鳳棲宮后,當年景象歷歷在目,君瓏愈是拼命地壓抑,那股憤怒愈是拼命地上行。在隋慕好說她給歐嘉林下毒的那一秒,君瓏來不及思考,她是真的想當場了結了這位左月公主。
這么說來她還要感謝沈南星才是。君瓏牽著小馬,在桃花林里穿行。現在想想,隋慕好那樣的終極利己者實在不會給自己出手殺人的機會,而歐嘉林也不會輕易地被殺。這個道理她明白,轉念一想當時沈南星攔住自己,那般護住隋慕好,君瓏心里就百感交集。
她能理解沈南星,但是她還需要時間。
還沒靠近桃花大院,君瓏便注意到籬笆墻旁邊的飛馳,大體一想便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沈南星為何會在桃花大院。不免苦笑一聲,想想接任清影堂堂主五年來,自己還是第一次不愿回堂里。君瓏突然想起唐先生走的時候將清影堂堂主的信物交給她,最后卻是單獨留了沈南星一刻鐘;唐守先生走的那天,沈南星雙眼通紅卻始終硬撐著,一滴淚也沒有在自己面前流過,一直到今天。
天已經黑了,君瓏應該回清影堂了。
可她實在想任性一回,不去管隋捷會如何責問隋慕好,不去管沈南星會如何焦急地找她,不去管清影堂沒了她會如何;唐守先生當年的交待,君瓏問心無愧,可近兩年戰爭爆發后她一直在想,真的只有丟掉那個自己才能夠成長為一名足夠有擔當的大人嗎?
不知不覺走到桃花泉旁,君瓏不禁想到那一天見到的歐嘉林,他一襲月白色長袍,比滿林桃花奪目。對了,歐嘉林。君瓏想起在密室里的“歐嘉林”,當時就注意到了,那身外袍并不適合躺在床榻上的那個人。君瓏那時猜到隋慕好會哄詐自己,只是可惜自己道行太淺。希望他不會有事。
一瞬間,漫無目的的君瓏便有了去處。
歐嘉林的小木屋不算好找,好歹現在桃花都謝了,在光禿的樹林里找一座木屋還算簡單;憑著模糊的記憶,君瓏很快來到了歐嘉林的木屋,扔掉牽繩,不去管小馬的去向,君瓏第二次走進這木屋,看著灶口處的柴火,君瓏想自己又欠了歐嘉林一個人情。
為避嫌,君瓏直接在灶口點好火睡在了地上;隔天君瓏拿著屋里的狩獵工具上山,可那工具在她手里就像用來刺繡的針和剪刀;從早晨忙到下午,一無所獲。看天快黑了,君瓏只好作罷。
關好籬笆門,看著暮色籠罩下的木屋,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君瓏想自己好可悲,如果將自己扔到野外去,怕是活不了幾天;不知道那些流民是如何活下去的;被自己的聯想嚇了一跳,疲憊地將鐵叉扔到石階旁,自己嘆著氣坐下,想著這獨自一人的夜晚該如何度過。
吱呀一聲,籬笆門開了,君瓏緩緩抬起頭來,看到一襲十分合身的月白色長袍。君瓏不禁笑起來。
她想,自己終于可以吃上飯了。
忽然之間看到自己一直在尋找的人,這種熟悉的感覺襲來,歐嘉林的腦袋空無一字。倒是君瓏先走過來從他手里拿走阿騮的牽繩,而后有些試探性地問他:“阿屹,你想不想再做一下上次的菜粥?”
看著她面容平靜,歐嘉林也不談其他,只是木訥地應下,向木屋走去,剛走出兩步又回頭盯著她看,反復確認面前的人是否真實。君瓏淡淡地笑了,“我待會兒就進去。”
聽到這個稱呼,歐嘉林不禁笑了,回復了一聲“好”。
君瓏就坐在灶臺旁邊看歐嘉林來回忙活,說要給他打下手,但歐嘉林在看到已經焦黑的鍋底后直接拒絕了自己。
把食材都碼好,歐嘉林還是先開口,“大家都很擔心你。”
“他們知道我不會有事的。”說完之后君瓏想未免太不近人情,補充說道:“回去之后,我會好好道歉的。”
歐嘉林眼睛盯著鍋,或許是不敢看君瓏,“你怎么會來我這里?”
“整個鯉城,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我不想被他們找到。”
聽聞這孩子氣的話,歐嘉林嘴角的笑容不禁加深,直言不諱:“你這模樣,很是少見。”
“是啊,所以我太累了,阿屹。”君瓏表情淡淡地起身,“以前我還會惋惜歐陽先生隱居,現在我一點兒也不會了。因為我也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來。”
“你本就可以無憂無慮做你的君府大小姐。”歐嘉林轉過身看著安靜坐著的人,言下之意是她可以輕松地活著,是她自己要選擇的這條路。
“你是不是要問我,我后悔了嗎?”
“我不會問的,因為我知道。”歐嘉林雙眼充滿溫柔與憐惜,那燭火搖曳下的面龐,一如當年。
與此同時,秦柏依舊坐在書房中,沒有翻閱書卷,只是閉目養神。
他沒有想到自己冒險將清影堂的“罪證”送到隋捷面前,隋捷不僅沒有處理清影堂,還請那堂主去觀看了練兵,只可惜自己只是聽說,沒有瞧上一眼那清影堂堂主是什么模樣。
秦柏想不通,想不通隋捷的心思,更想不通自己差在了哪一步上。
在榮煥大婚之后,隋慕好曾來府上拜訪過他。根據隋慕好同自己的談論,也根據自己身為老師對隋捷的認識,秦柏合理推測隋捷應該處于弦緊繃的狀態,難道那根弦不是系在清影堂身上嗎?
“莫非是君府……”秦柏喃喃自語道。
此時門外有人來報,秦柏讓其進來之后,那仆從只說有人呈上來一封信,希望丞相過目。
秦柏不禁皺眉,只是接過來,打開。
“人走了?”秦柏問仆從。
“走了。”
“可有看清什么模樣?”
“夜黑,沒有瞧見。”
嘆了口氣,秦柏便讓仆從退下了,腦袋里卻不禁回憶著關于君瓏的有限的記憶,再想著榮煥大婚那天在君瓏身后的……
看著桌上的信,秦柏瞇了瞇眼又看過去,字沒有變。
“真正的清影堂堂主是君瓏”,寥寥幾個字卻在一瞬間打亂了秦柏的思緒。看來,自己真是忽略了一位大人物啊,秦柏心里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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