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陌將提來的東西輕輕的放下，安安靜靜的坐在他身邊，看著熟睡的慕云，這么些天了，他依舊氣色很不好，久陌心里熬著百般滋味，在她眉頭，心上，重重疊疊堆壓著，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兩天她心里不停的自責著，如果當時自己能幫到一點兒忙，慕云哥哥也不至于傷成這樣，都是自己做事太離譜，這一次真的錯到天邊去了。

        任性胡來讓至親的人受到傷害，無不讓她愧疚不安萬分，犯過的錯以后便不要再犯。

        久陌等了大半個時辰，慕云才醒來。

        慕云睜開眼一看見久陌，眼里便有了光亮，蒼白的臉上也揚起了笑容，但他聲音還十分的虛弱：“阿久來了。”

        久陌背過身去用手背隨意抹了抹眼淚，慕云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轉身面向自己坐下，然后有些艱難的支撐起身體，勉勵的坐起來，久陌把被墊放在他身后，讓他靠著舒服些。

        慕云看著她眼睛紅通通的，腫腫的，他伸手去輕輕的揩了揩：“這么大個人了，還這么愛哭鼻子，以后誰娶了你家里是不是要準備一艘小船啊？”

        久陌原本還抽泣著，卻被這一句話逗得破啼而笑，笑著笑著心里的那種難受的酸楚壓抑不住的冒了出來，她撲在慕云身上哭得更兇了，她此時心里滿是自責和心疼，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慕云受傷什么的，有時候他出上古城好幾天才回來，她都擔心得要命，這一次她讓慕云幾乎不活了……

        “輕點兒，疼！”他現(xiàn)在連搭手扶她都費力。

        久陌立起身坐好，擦了擦掛在臉上的眼淚，取出湯：“慕云哥哥，這是我和默爹爹給你熬的，喝了身體會好得快些。”

        “傻瓜，你想燙死我就直說。”慕云無力的笑笑，看那碗里冒出來的白煙就知道溫度，“你擱哪兒吧，我待會兒自己喝。”

        久陌端的木碗不怎么導熱，感覺不到燙，她一直都是默枕，慕云，豐永遇在照顧她，她哪里懂得照顧人，而這些她能夠慢慢學會的。

        “慕云哥哥，我喂你喝。”久陌又揩了揩臉頰上的淚珠。

        他現(xiàn)在渾身的傷口，動一下扯著哪兒，哪兒都難受，胸口更是疼，呼吸都疼著，他盯著她的小臉看了一小會兒，丫頭越來越美了，以前這張臉是乖甜乖甜的，而今越發(fā)好看了，出落得窈窕動人，舉止也大方灑脫了很多，一笑更是甜美明朗，如明珠一般光輝耀眼，惹人心醉神亂，趨往求之。

        他不停的看著她在變化，看著她在成長，他心里比誰都期待得多，也越來越貪戀了起來，心里都暖了幾分，仿佛阿久是他的靈藥，看見她，一身疼痛都減少了幾分。

        他守護著這一朵即將綻放在初夏的花，他心頭的至寶，不惜生命去愛護、珍惜。

        他目光隨即又落在她手上：“阿久，會嗎？”

        久陌用勺子舀起湯，小心翼翼遞到慕云面前，“慕云哥哥。”慕云張開嘴，喝下了久陌喂的這口湯，他眼里的笑是那么的滿足，這雙在如四月的春雨洗滌過的雙眼，只裝得下一人。那種溫柔寵溺的目光隨時都可以出現(xiàn)在眼前人的身上。

        足夠了，就算那天他死在那里，也無怨無悔。

        他嘴角不自覺的浮起了一個輕松而幸福的笑：“阿久都學會照顧人了。”

        久陌用手帕擦了擦他的嘴，然后繼續(xù)認真仔細，一絲不茍的喂著，連話都很少說，一直在認真喂湯，慕云看著她這樣子，心里暗自開心得上了天。

        久陌問，“慕云哥哥，好喝嗎？”

        “好喝，很甜。”

        甜？久陌臉上露出的全是問號，滿腹狐疑：我記得加的就是鹽啊，不會加加錯了吧？

        “我是不是又把糖當鹽放了……啊……”她蹙眉，苦惱涌上眉宇，慕云心中哂笑，“你嘗嘗就知道了。”

        久陌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又是一皺眉，不甜吶，然后更愁困的看向慕云，慕云忍不住了，笑出聲來，這笑容讓他溫柔而虛弱的臉上氣色都好了幾分。

        “慕云哥哥，你又逗我。”

        慕云停住笑，然后伸手白璧般的手，手指修長似玉琢，輕輕的蓋在久陌頭頂，他溫柔道：“哪有，只要是阿久喂的東西，我吃著都是甜的。”

        這股溫暖而熟悉的手心溫度，在她心底就像永恒存在的小火苗，久陌從小就是他這么摸著頭長大的，是別樣的存在，誰也無法代替的感覺，久陌低頭輕聲的說了一句：“那我下次喂毒藥，看你還說甜不甜。”

        “啊……湯有毒……你……阿……久……”慕云瞬間翻白眼，捂住胸口，在床榻上左右翻覆了幾下，然后不再動彈了。

        這下把久陌嚇得魂兒都沒了，湯碗都落在了地上，她焦急又害怕的推搖著慕云身子：“慕云哥哥，慕云哥哥，你沒事吧，你不要嚇唬我，我……我……”眼淚嘩嘩的往外流，“我去叫默爹爹。”說著就準備起身去找人。

        慕云伸手抱著她的纖纖細腰：“傻丫頭，我的傻丫頭……這么愛哭可怎么是好。每一次都哭，傻丫頭，你一哭，我心就受不住，你哪里是在哭，你簡直在敲打慕云哥哥的心，敲一下，心緊一下，疼一下，可難受了，丫頭，不許哭了。”

        久陌趴在他身上大哭了起來，慕云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他知道，那天肯定把她嚇壞了，雖然平時調皮被叫做小魔女，小老虎，都是她單純不懂事犯的小錯，可是她哪里見過真正的邪惡，讓人恐懼到靈魂深處的惡魔。

        久陌在好長一段時間里，晚上睡覺時都會夢見地界乾坤印的場景，總是在孤立無助，萬分危機的關頭，會有一個帶著光輝的身影出現(xiàn)，有一個結實的臂膀護著她，有一個溫暖的笑容寬慰著她……夢里再怕，只要有慕云在，醒來，她就把一切恐懼化作了云淡風輕的笑。

        久陌抽泣著，用哭嚷的音腔喚道：“慕云哥哥，都是阿久不好，是阿久不好。”

        “阿久要快點長大呢……”慕云深深的擁著她，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用疑問的鼻音發(fā)出這個嗯字，讓人聽之不覺責備而是關心呵護。

        “慕云哥哥，你的傷還疼不疼，阿久給你吹吹。”她雙眼含淚，自己心緒還未平復幾許，又關心起慕云來。

        慕云微微倦怠的聲音道：“阿久來看慕云哥哥，傷口哪里還會疼。阿久是我的良醫(yī)，可以治好一切傷痛。”

        久陌眨巴眨巴了還濕漉漉的睫毛，望著他：“真的嗎？”

        “嗯。”

        “慕云哥哥，我，我會去神啟殿的，我會去那里努力學習醫(yī)術，學最好的本領。以后慕云哥哥的一切都包在阿久身上，阿久不會再讓慕云哥哥受傷了，慕云哥哥，阿久……”

        慕云此時的聲音比春天的陽光還溫暖：“好～”

        “慕云哥哥，你身上有傷，阿久不和你說話了，你好好休息。”久陌替他蓋好被子，“慕云哥哥，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慕云拉住她的手，“阿久。”目光落在她唇上。

        “慕云哥哥？”

        慕云喉結動了動，把一句話咽了下去，依依不舍的松開了手，側過頭去，閉上了眼睛，沒再說什么。

        回去的路上，默老微微搭手扶著她，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風吹來，似乎此往日的風又冷涼些許，涼得讓她覺得這風來自冬天。

        久陌一路沉默著，很久她才開口道：“默爹爹，如果我有慕云哥哥那么厲害多好，可以保護身邊的人，那該多好，慕云哥哥就不會受這么重的傷了。”

        “那丫頭有什么解決辦法呢？”

        “以前在仙武院，同學們都笑話我，我很不愿意學，但是……”

        “嗯～”

        “默爹爹，我跳聽風崖是因為慕云哥哥要我去神啟殿跟上桁先生修習，神啟殿是上古城最厲害的學堂，那里的人比仙武院的厲害百倍不止，而我在仙武院都不被他們喜歡，更別說神啟殿那種地方了，所以我不想去，而且，神啟殿非外派辦事弟子從來不放假，我可能好幾年就見不到你們了，默爹爹，我不想一直看不見你和慕云哥哥。可是現(xiàn)在……”

        “丫丫想去了？”

        “嗯！”久陌堅定的點點頭，一邊微微跛著走路一邊說道，“我知道上桁先生很厲害，教出來的弟子都是慕云哥哥那樣的人，以前在仙武院我是不想學，現(xiàn)在，我不想讓慕云哥哥受傷，我想學，但是我又怕見不到你們……”

        “丫丫去了神啟殿說不定會不一樣呢，何不去看看。我保證和域主有空了就來看丫丫如何？”

        “真的嗎？”

        “凡人都可修靈，他們歷經(jīng)千辛萬苦，度過凡塵七劫，才能得道飛升，往后還要歷各種天劫，凡人修靈成仙可比我們修習苦難得多，所以，我們家丫丫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丫丫好好努力，將來要是有能力了，去仙神圣地帝琨山去看看，去瞧瞧最美的仙域湖光秋月是什么樣子，去仙源宗地太素山去拜訪拜訪，若能修得天人境界入九重天錦見見帝君；將來入得神界，會會神君，也是無上榮光的。”

        “默爹爹，我知道了。”

        “天下有那么多厲害的人，所以，久陌更不能給我們上古城丟臉對不對。一切的非議都是自己沒有實力，用自己的強大讓他們不說話，而不是膽怯和躲避明白嗎？”

        “默爹爹……”

        “我知道我們家丫丫聽進去了，也一定會有出息的，我也不求你多出人頭地，但愿你不負己心，所以，丫丫不會讓默爹爹失望的對吧？”

        “嗯嗯。”

        默枕想通了，與其讓慕云和自己逼著她去，還不如讓她自己選擇去做，而不是被動接受被安排，自己雖不忍心，但經(jīng)過上次凈焰之事和這段時間以來發(fā)生的所有的事，默枕便也想得清楚了，久陌必須獨立自強起來。

        “那默爹爹明日去給你尋一顆百果樹，種在那邊。”默枕指了指桃岸盡處，“等久陌學成要回來時，百果樹也應百果飄香了，那時候我就釀很多種類的果酒，每棵桃花樹下埋幾壇，到時候等你把好朋友們都帶回來，我們一起在默舍歡聚如何？”

        “世上真有百果樹？”

        “果神那里，一定會有的。”

        “好，默爹爹。”久陌一把抱住默枕，默枕也欣慰的了起來。

        “那明天我就去報名，然后跟慕云哥哥說，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要我送你去嗎？”

        “不，我要用自己的努力進神啟殿，這樣上桁先生才會改變對我的態(tài)度。”

        第二天，久陌又去看了慕云，恰巧東樰給慕云送藥過去，他們在辛夷花林相遇了。

        “東樰哥哥。”

        “小久陌，你來了。”

        “東樰哥哥，藥給我吧，我給慕云哥哥送去。”

        “好。小心別燙著了。”東樰小心翼翼的把湯藥遞給她。

        “東樰哥哥，辛苦啦～”

        “不辛苦，小久陌真有禮貌。”

        久陌沖著東樰笑著，然后端著湯藥去了聆風閣。

        慕云正坐在床頭看書，書拿得很高，在面部位置，一手抱在胸前，眼角余暉見他家阿久進來，便裝作繼續(xù)看書，不理她。

        久陌把藥端著坐在慕云旁邊，把他快蓋到臉上的書拿下，他又舉了上去。

        “慕云哥哥，喝藥，別看書了。”

        慕云側眸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柜上的藥，縷縷白煙飄飄，隨即一臉嫌棄，繼續(xù)把目光放在書上：“苦，不喝～”

        “慕云哥哥，阿久喂你，不苦。”

        慕云一手拿書，放在胸前的手伸去推開久陌喂過來的一勺藥，只看書，堅決不喝藥。

        “慕云哥哥，真的一點兒都不苦。”久陌小抿了一口：“看，阿久都喝了，不苦的。”久陌又用碗接著喂過去，“慕云哥哥，別推啦，都灑了。”她又重新舀了一勺子。

        “阿久，我不喜歡喝苦的湯藥，光聞味兒，我都覺得舌根到喉嚨都是苦的。”

        “良藥苦口利于病。乖啦，喝一口，真的不苦～”

        慕云放下書，目光停在久陌的臉上，神態(tài)安閑而帶笑容，久陌又喂過去：“吶～不苦吧？”

        “嗯，好苦～”慕云修長的手指觸著眉骨處，皺眉道，“阿久，我不喝了。”他心里其實甜得跟吃了蜜一樣，開心得都上天，飄在云端了。

        他就想看她哄自己時的樣子以及說話時的口吻。

        “慕云哥哥，再喝一口嘛～”久陌把藥喂到他唇邊，“張嘴。”

        慕云搖頭，久陌喂左邊他左躲，喂右邊他右避，怎么也不肯喝：“苦到心尖兒上去了，難受，阿久～”

        久陌沒辦法，放下湯藥，從物靈境里取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拈了一顆蜜餞小果干，放在他嘴邊，慕云拿起她的手放在面前看了看，明知故問：“什么？”

        “小果干，很甜的。”

        慕云從她手里拿過小果干，塞在了她嘴里：“你吃吧，太甜了，我不吃。”

        “一會兒太苦了，一會兒太甜了，慕云哥哥，你乖乖把藥喝了好不好？”

        慕云拿過久陌手里的碗勺放一邊去，然后坐正抱住她，頭擱在她的小軟肩上，無比的聲音黏著她：“阿久～”

        “慕云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讓大夫過來給你瞧瞧好不好？”

        慕云鼻音發(fā)出：“嗯～不要～”

        “原來慕云哥哥生病了是這樣子的呀，跟個孩子一樣，喝藥都這么愛折騰。”久陌輕輕撫摸著他的背：“慕云哥哥，阿久也好想替你受傷受疼啊，阿久知道慕云哥哥很難受，可是，阿久也好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所以，你把藥喝了好不好……”說著說著久陌就心里一陣一陣酸楚往外冒，眼淚圍著眼眶打轉，她忍了下去。

        “阿久，以后不要離開慕云哥哥好不好？”

        “嗯，好～那慕云哥哥把藥吃了行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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