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兩三天，圓圓除了處理其他交稿時間還算寬裕的項目，就是一心撲在那個隧道綠化的項目上。因為急著拿后續款項周轉項目，許明就三番五次致電圓圓，詢問何時能對賬，圓圓架不住他的電話攻勢，就推掉了手頭的其他所有事情，趕出了初稿后就發給了余蔚。

        這是余蔚要求的。因為他對圓圓說這個項目是交給她獨立負責的，包括前期的現場核對、后期的對賬等等，他只負責復核工作。

        圓圓拿給余蔚電子稿、部分紙質資料后，便繼續忙其他項目了。

        “宋圓圓，你過來下。”突然余蔚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圓圓有些一愣，雖然平時余蔚也以全名稱呼她，但是不似今天，隱隱透著一絲嚴肅凌厲感。

        “噢，好的。”圓圓應聲后便起身來到余蔚工位邊，她瞥了一眼余蔚，只見他盯著屏幕里圓圓做的電子稿，手指不停地上下翻著鼠標，疊在手邊的紙質資料上用醒目的紅色畫了圈，圓圓忍不住繃緊了身體，因為她看到余蔚的眉頭愈發緊鎖，雖未講只言片語，卻已散發出一股讓人心生怯意的氣息。

        他還是沒有開口。圓圓忍不住出聲打破這可怕的靜寂。

        “有什么問題么？余工？”

        “我問你，這數據你有核實過么？”余蔚終于開口了，在圓圓聽來卻比先前沉默時更令人不安。

        “嗯，核對過的。是現場測量的。”

        “你確定？”余蔚突然抬起頭看著圓圓，繼續道：“你沒看出有什么問題么？”

        圓圓被余蔚的眼神有點嚇到了，那是他之前看向自己時從未有過的，說不出的壓迫感。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回復，就沒吱聲。

        余蔚見圓圓沒有回答自己，就繼續說道：“你沒發現這塊區域的茶梅、金森女貞的冠幅和其他區域的不太一樣么？還有種植密度也是同樣的問題，現場的苗木是這個高度、這個密度么？你真的有核對過？”說完，他拿起筆指了指電腦屏幕，圓圓順著筆尖的方向望去，那塊區域？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自己和許明合作的部分，許明特意和自己說只要按照他報給他的數據記錄就可以了。

        圓圓頓時感覺一陣懊惱。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親自上手測量一兩塊區域核實下他上報的數據是不是正確的呢？哎，也怪自己太容易輕信他人，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圓圓自知理虧，便有點心虛地如實回答道：“我沒測，是按照許明報給我的數據記錄的。”

        “宋圓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聰明啊？你信不信？我讓你再去一趟現場，老老實實全都重新點一遍！”余蔚突然提高了音量，周邊工位的同事紛紛側目，但是余蔚并沒有因為他們的關注而收住話題，反而繼續厲聲道：“要這樣的話，為什么還要去跑現場清點，有意義么？對方說什么你都信，報什么數據你都記錄，還不抽查核對下，那還要你審核什么？需要用到你么？直接按照他們送審的結算書來不就可以了？”

        圓圓聽后，只覺得自己整個腦袋嗡嗡作響，她感覺自己此刻的臉應該是紅一陣白一陣的，特別可笑。雖然她沒有轉頭看，但是她能察覺到周邊所有同事的目光這時候一定是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的，因為她感覺自己的后背彷佛被萬千鋼針扎過一樣，異常僵硬，動彈不了。

        圓圓心里自然是明白自己是觸到了余蔚的工作底線，所以他才會如此生氣。但是她也萬萬沒有想到，余蔚居然會當著這么多同事的面直接劈頭蓋臉地訓斥她，絲毫不顧及她的的臉面。此刻的圓圓真的恨不得眼前有條地縫，自己直接鉆進去得了！

        她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種叫羞愧難當的情緒縈繞在心頭。她用余光瞟了一眼余蔚，顯然他還沒有完全消氣，依舊用手指快速地上下來回滑動著頁面。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就這么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氣氛甚是寂靜，也甚是尷尬。

        這時候郝光明從自己的獨立辦公室走了出來。有同事對他快速低語幾句，匯報了大概情況。

        郝光明聽完，走到余蔚工位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勸慰道：“行了，余蔚。至于發這么大火么？我在里面就聽到你在嚷嚷了。還以為哪個施工方不知好歹又皮癢了。差不多得了，別嚇著人家小姑娘了。”

        說完他轉頭看向圓圓，也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笑著說道：“圓圓，你們余工就這個狗脾氣，對事不對人啊，你別放在心上。”

        圓圓聽了郝光明的話，心里頓時有了一絲絲小安慰。簡直是雪中送炭啊。她稍稍扭頭看了看余蔚，他的臉色似乎沒有之前那么陰沉嚇人了，看來郝光明的話讓他降火了不少。圓圓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突然余蔚整理起攤了一桌的凌亂資料，疊了一摞放在桌子邊緣，指著資料，扭頭對圓圓說道：“這些資料你拿走，這個項目拿回去，重做！”他的語氣堅定，不容任何反駁，在圓圓聽來更是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重做就重做！”圓圓幾乎是竭力嘶喊著說出這幾個字的。雖然她早就做出決定：無論如何這份初稿都是要重新做一遍。但是這話從余蔚口中先說出來，圓圓不知為何莫名地覺得憤怒。

        她有種沖動，想要辭職的沖動，想把辭職報告狠狠甩余蔚一臉的沖動。

        她感覺此時此刻自己的萬千情緒，懊悔、委屈、不堪等等，彷佛都隨著這一聲嘶喊傾瀉而出。說出來之后她感覺自己輕松多了，剛才幾近麻木的身軀彷佛重新被激活了一樣，慢慢恢復了，能行動了。

        圓圓一把抱過余蔚桌上的資料，回到自己的工位，深呼吸了一下，平復剛才因為激動而有些失控的心跳。余蔚剛才的一番訓話又出現在圓圓的腦海，突然她冒出一個念頭：明天再去一趟現場！把這部分自己沒有核實過的苗木再清點一遍！

        就這么決定了。圓圓頓時感覺剛才的所有負面情緒消散了不少。她打開電腦，開始著手準備明天要用到的資料。

        郝光明眼見圓圓和余蔚都回到自己工位上開始辦公了，便知道這事兒沒有自己可以插手的余地了，于是沖著假裝認真工作、實則豎起耳朵、瞪大眼睛聽戲、看戲的吃瓜群眾擺擺手道：“散了散了，都各自干活去吧。”

        不一會兒辦公室便又恢復之前的生機，敲鍵盤聲，對賬聲，打印報告聲，好不熱鬧。

        當電腦上的時間顯示17：00的時候，圓圓便起身，她要準點下班。她想避開所有今天圍觀了她被余蔚當場訓斥的同事們，不想看到、聽到他們對自己傳達的任何同情、安慰的眼神或話語，即使明天還是會正常照面，今天的她還是想當一只自我療傷的孤鳥。

        圓圓快步來到大廈門口，等待網約車司機。兩分鐘后司機電話圓圓說她這邊的路況實在是太差勁，建議圓圓取消訂單重新叫車。

        圓圓果斷取消，開始重新打車。結果五分鐘過去了，依舊是無人接單狀態。下班的同事陸陸續續從大樓中出來了，圓圓稍側過身子，低頭假裝看手機，看了一會兒，她便疾步往大廈外的人行道走去。

        身邊是長龍般的車流。圓圓把手機鎖了又開，開了又鎖，還是無人接單狀態。她逐漸感覺有點煩躁了。

        突然她聽到有車在旁邊滴滴她。圓圓循聲望去，一輛白色汽車的車窗正緩緩落下，映入她眼簾的是顧易的臉。

        “上車吧。”顧易對圓圓說道。

        圓圓稍有猶豫，但轉念一想，正值下班高峰期，什么時候能打到車也是未知數，這樣在路邊走著反而會被更多的下班同事注意到。于是她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謝謝你，顧學長。”在和顧易的獨處時刻，圓圓還是習慣叫他學長。

        “沒事。”顧易回道：“看你挺早就下來了，這會兒還沒走，想著你應該是叫不到車。”

        “嗯，是的呢，沒打著。”圓圓如實回答道。

        顧易沒接話，車內暫時一陣沉寂。

        前方不斷有車輛想方設法插進來，原本就擁堵的小道變得更加水泄不通，從圓圓上車至今只挪動了區區十幾米。

        過了一會兒，圓圓開口道：“你別安慰我，或者同情我。我沒你們想象得那么慘。”

        是啊。圓圓心想道，顧易和自己在同一樓層辦公，自然也是看到或者聽到下午發生的事情了。她淡淡苦笑了一下，有那么幾秒圓圓覺得自己真喪，兩次自己最狼狽不堪的樣子都被顧易撞見了。

        顧易倒也沒料到圓圓會主動提起下午發生的事情。余蔚大發雷霆的時候，他恰好是在工位上的，整個事情經過他都聽了個明明白白。他原本確實是想說些安慰圓圓的話，只是圓圓這一開腔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不得不臨時更換話術，道：“不說那些，相信你自己能調節好情緒的。”他頓了頓繼續道：“只是余蔚他還真的是對事不對人，我和他共事這么多年了，很清楚。你明天可以向小敏打聽打聽，公司里幾乎就沒有余蔚沒懟過的人。”

        “你也知道小敏消息靈通啊？”圓圓聽到顧易提到小敏，便撲哧一下笑了，揚聲道：“看來小敏事務所八卦通的名頭是實至名歸啊。”

        顧易聽見圓圓話語變得俏皮了，便知道她心情應該好了不少，后來便和她閑聊了一會兒自己剛參加工作時犯過的錯誤、被自己的師傅臭罵一頓的經歷云云。圓圓聽著聽著，心里釋懷不少，原來大家都或多或少經歷過，她覺得自己下午的大型社死彷佛也沒有那么尷尬了。

        終于前方的車輛在交警的指揮下逐漸變得暢通了，顧易的白色汽車也提速駛出了小道，開到了主道路上。

        圓圓和顧易誰都沒有注意到，之前一直在堵塞路段跟在他們車子后面的是余蔚的車。

        他今天晚上沒有加班。原本是有個項目要對賬的，被他臨時推掉了。

        宋圓圓今天沒有搭他的車回家。

        他是親眼看著圓圓上了顧易的車的。那一瞬間，余蔚感到五味雜陳。


　　(https://www.dzxsw.cc/book/13579159/3038734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