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回來后，圓圓又連續(xù)加了好幾天班。

        首先是那個公園改造項目的招標控制價清單編制終于完成了，當她膠裝完最終報告書的那一刻，她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

        呼！這是圓圓這段時間傾注精力最多的一個項目，如今圓滿畫上了句號，她不僅有一種完成任務之后的解脫感，更有滿滿的成就感。將近一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作為圓圓親自操刀的第一個逾千萬項目，不得不說這也是她的工作生涯中值得重彩濃墨的一筆。

        結(jié)束了這個項目之后，圓圓便馬不停蹄地著手消化手頭上的結(jié)算項目了。

        因為余蔚提早和圓圓打過預防針。隨著年底臨近，事務所需要沖產(chǎn)值，施工方需要結(jié)算款項周轉(zhuǎn)項目，因此手頭積壓的項目處理得越快越好。

        今天早上圓圓就約了一個小區(qū)結(jié)算項目的施工方對賬。因為項目擱置的時間有點長了，所以圓圓在對方來之前又重新快速瀏覽了一遍。

        “怎么這么早就來公司了？”余蔚看到圓圓今早的反常行為就忍不住問道。

        “約了個施工單位對賬，先自己過一下。”

        “嗯，挺好。”余蔚似乎很滿意圓圓的回答，繼續(xù)道：“不愧是我?guī)С鰜淼摹！?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啊。”

        “你好，是宋工嘛？”一個女聲響起。圓圓抬起頭，一個清瘦的女生站在自己邊上。

        “是的，是負責藍園項目的劉工對吧？”圓圓和她之前只在□□上有過交流，并未見過面。

        “對，劉茜。”

        “那你坐一下吧。”說完圓圓拉出早就備在工位一邊的椅子，起身繼續(xù)道：“我給你倒杯水吧。”

        “謝謝。”

        圓圓拿了一杯水遞給劉茜，坐下說道：“那我們開始吧。”

        “好的。”劉茜似乎非常惜字如金，連多說幾個字都不愿意。

        于是她倆開始對賬。只是才開始不久，圓圓就覺得這次好像被匹配到了艱難模式。

        “宋工，你發(fā)我的調(diào)整稿內(nèi)容我就大概掃了一下沒細看，就想問下怎么我們上報的和你發(fā)我的稿子，相差了五十多萬，扣在哪里了？”劉茜剛開場就一陣見血地問道。

        發(fā)你的稿子看都不看就問扣在哪里了，是想當伸手黨嘛？圓圓聽了劉茜的話心里忍不住一頓吐槽，雖然心里略有不爽，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順手打開了自己的備份文件。

        “主要扣錢的點我羅列了一下，你可以看一下，我們可以先從這些扣的比較多的部分先核對。”圓圓和劉茜解釋道。

        “你這也不是全部扣款金額，還有幾萬對不上的，那些也是需要核對的。”劉茜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雖然幾萬，但也不是小錢。而且我都是算過兩遍的，不會錯的。”

        圓圓聽完忍不住轉(zhuǎn)頭，翻了個白眼。真是難伺候，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想怎么樣！

        “那這樣好了，我們直接從頭開始，一項項核對。”圓圓的隱性倔脾氣一下子被觸發(fā)了。

        “那你按照我的計算稿來核對好了。”劉茜順水推舟回道。

        “你的計算稿有些區(qū)域都沒有標注，我都不知道你的工程量涵蓋了哪些范圍，我的比較清晰一點，按照我的來核對就行了。”圓圓也不肯退讓寸步。

        “現(xiàn)場我跑了五六遍了，比你清楚。我的計算稿你有哪些不清楚的，直接問我就行了。”

        圓圓聽了沒有出聲。一陣微妙的沉默彌漫在她倆之間。

        這個女人是怎么回事？坐了半小時一項工程量沒核對不說，還總想摁著自己的頭指哪兒打哪兒。圓圓非常不爽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還對么？宋工？”劉茜看著圓圓說道：“我下午還有事情呢。”

        圓圓剛才的余怒未消，現(xiàn)在劉茜突然插話，在她聽來卻隱隱有種挑釁的味道。她還在思忖要怎么回復，不料一直坐在自己工位上不吱聲的余蔚卻冷不防開口了，他的聲音如驚雷一般響起，嚇得圓圓和劉茜人一震，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宋圓圓，我說你什么記性？”

        圓圓和劉茜同時回頭望著余蔚。啥？圓圓被余蔚的話問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在說什么？

        見兩個女生一臉驚愕的表情看著自己，余蔚繼續(xù)提高音量說道：“昨天和你說的事情轉(zhuǎn)頭就忘？今天早上九點半要去袁工地方開會，匯報項目進度的，你又忘記了？”

        袁工？開會？這都什么和什么呀。圓圓被余蔚的三連擊拷問得靈魂直哆嗦。她甚至忘記了怎么回話，就那樣直愣愣地看著余蔚。

        “快點收拾收拾，趕緊走。下次再對賬。”余蔚并未理會兩個女生的不解神情，拿上了自己的包，走到圓圓工位邊上杵著，繼續(xù)道：“還愣著干嘛？想被袁工拉進黑名單？”

        “可是。”之前一直未反應過來的劉茜開口道：“我們還沒對賬呢。”

        “宋工趕著要去參加那個會議，業(yè)主指定她必須參加，。”余蔚瞥了一眼劉茜，面無表情地說道。

        “那她也沒提前說啊。”劉茜扯了扯嘴角，一臉不爽繼續(xù)說道:“害我白跑一趟。”

        “她不去開會你照樣是白跑一趟。”余蔚語氣冷冷地回道：“我在后面坐了這么長時間，也沒聽你們對出一個工程量，別干坐著浪費時間了，還不如回去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

        說完他看著圓圓，繼續(xù)嚴厲道：“還有你，既然要對賬，連最基礎的準備工作都不做，對比稿也不看，就這么空手上陣了？對你那腦子就這么自信？我看你下次吃火鍋去一定要點個豬腦，缺啥補啥，好好補一下。”

        圓圓聽了余蔚的話，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合著這家伙是指桑罵槐，另有所指啊。她一邊面上繼續(xù)維持乖乖挨訓的可憐模樣，一邊偷偷快速瞄了眼身旁的劉茜，她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聽明白余蔚話里有話，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但是她礙于自己現(xiàn)在不是在主場，加之余蔚的訓人氣壓著實有點低，她也有點忌憚三分，不好發(fā)作。

        可是話說回來，宋圓圓怎么說也是個女孩子，就因為忘記要開會一事兒，他居然就能當著自己一個外人的面這么毫不留情面地訓她。這要碰上點其他什么事兒，指不定都能把她訓哭呢！她瞬間有點同情宋圓圓了，攤上這個一個脾氣火爆的領導。

        但是余蔚的話雖然難聽了點，確實還有點道理，話糙理不糙。只是這事情落在自己頭上，有點下不來臺面倒是真的。想到這兒，劉茜又感覺一陣火氣涌了上來。

        “走了，趕緊關電腦，來不及了。”余蔚見圓圓還未動身，就越過劉茜直接拿紙筒戳了戳圓圓的手臂。

        “啊？來了。”圓圓關了電腦，抓起包，臨走前對劉茜說道：“不好意思，趕著開會去，下次再約吧。”

        還未等劉茜回復，余蔚就推著圓圓走出公司了。

        兩人一言不發(fā)地走到地下車庫，坐進車里。

        “謝謝你啦，幫我解圍了。”圓圓看向余蔚，笑著開口道。

        “不用謝。”余蔚邊說邊扣上了自己的安全帶，修長的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看了眼圓圓，繼續(xù)道：“笨死了，這么點情況就處理不了了。”

        “哎？”圓圓還是第一次碰到余蔚當面說自己笨，她有點不認可他的話，辯解道：“可是她真的有點咄咄逼人啊。而且她來對賬都沒有看稿子，就非得我按照她的思路來。”

        “她咄咄逼人，你也這樣唄。她要讓你按照她的思路來，你覺得不合理，就按照你的思路來唄。平時懟我懟得挺歡，關鍵時刻掉鏈子了？你這敢情是窩里橫？”余蔚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誰窩里橫了？你別亂說啊。”圓圓轉(zhuǎn)頭瞥了眼余蔚，見他正盯著自己，于是繼續(xù)道：“那這樣誰也不服誰的結(jié)果你不是也看到了嘛，進行不下去了。”

        “進行不下去，那就請她回去，下次再來唄。”

        “啊？不是吧？”圓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就這樣？”

        “不然呢？宋圓圓你發(fā)現(xiàn)沒？今天你的節(jié)奏完全被打亂了，思路也不用說了，肯定漿糊似的一團糟，就這狀態(tài)只會越對越累。我敢保證，你倆今天再對下去也弄不出什么結(jié)果，還不如早點結(jié)束。”余蔚頓了頓，繼續(xù)道：“再說了，她來對賬也沒準備好，你倆累死累活一天，到頭來事倍功半。”

        “你說得也對。”圓圓點了點頭：“我確實還沒對呢，已經(jīng)感覺有點力不從心了。可是假如你碰上這種情況，你會怎么做呢？”圓圓突然笑起來，說道：“你剛?cè)肼毮菚�兒應該也遇到過形形色色的施工方的吧？”

        “要是我”余蔚狡黠一笑，繼續(xù)道：“她說按照她的計算稿來，那我就順她的意思來唄，等對完以后她問我結(jié)果，我就回復她‘你說得都對，但是我不同意’。”

        “……”

        圓圓聽完之后一陣無語：“我怎么感覺你這做法有點賤嗖嗖的啊？你這不找打么？”

        “為什么打？再說了我能怕這個？前幾年有個項目，因為年底結(jié)算款有爭議一直沒結(jié)，施工單位急著用錢，就找五六個民工天天來公司，不拉橫幅也不鬧事兒，就那么坐我工位邊上嗑瓜子，吐得一地都是。”

        “還能這樣？然后呢？”圓圓不自覺睜大了眼睛，眼神里透著一絲恐懼。

        余蔚看了看圓圓，繼續(xù)道：“是啊。那我就繼續(xù)干我手頭上其他的事情唄。他們嗑他們的，我干我的事兒，互不相干。再說了，這不是我惡意克扣他們的款項，是那部分存在爭議，需要三方協(xié)商處理，還在走流程。你給我整這出來想達到什么目的，這招兒對我不好使。”

        “那你那會兒怕不怕？”

        “不怕，他們又不傻，門兒清著呢。就是想虛張聲勢嚇唬我一下，早點拿到款項而已，我要真出點事兒了那才是真鬧大了。”

        “噢，那倒也是。”圓圓若有所思地回道。

        “其實呢，我今天把你支出來，是因為眼看著這情況越來越不對了。雖然及時對賬、結(jié)算項目是咱們的本職工作不假，但是工作上最起碼的互相尊重還是要有的，不但是語言之間的尊重，還有對彼此勞動成果的尊重。她今天來毫無準備不說，一上場還那副架勢，我知道你肯定當下感覺很不爽，那你明明覺得她的要求不合理，何必順著她的意思來？完全有理由可以拒絕這次對賬，讓她把你的稿子明明白白看完了再來。”

        圓圓聽著余蔚的話，沒有吱聲。

        “工作時認真點謙遜點沒錯的，但是用不著一味迎合對方，把自己姿態(tài)放得太低就太卑微了，沒必要。”余蔚頓了頓，繼續(xù)道：“工作也好，做生活中其他的決定也好，都要順從自己的本心。”

        圓圓一臉復雜的表情看著余蔚，沒記錯的話，這是圓圓印象中余蔚第二次就工作上的事情和自己這么語重心長地交流了。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此時此刻的余蔚很睿智很迷人，不得不說這家伙確實長得挺好看的，這個是圓圓從小就承認的事實。

        怪不得小敏說事務所里傾心他的女孩子不少，圓圓心想道。那自己呢？圓圓明顯感覺這幾個月的接觸下來，自己對余蔚的感觀在一天天改變，這到底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呢？

        “獲益匪淺啊，余工。真的有感悟到。”圓圓突然開口，打斷了她剛才的思緒，也打破了這短暫的安靜。

        “不過話說回來，你剛才的演技還真是不錯，我一開始真的被你騙到了。北影遺珠啊。”圓圓笑著調(diào)侃道。

        “你說的不對，是奧斯卡遺珠。”余蔚看著圓圓，輕快地哼笑了一聲。

        “可真會順竿爬。”

        “走吧，到飯點了，出去隨便吃點兒吧。”余蔚邊按下啟動鍵邊說道：“你和小敏說一下，中午你要去趟工地，午飯就不和她吃了。”

        “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圓圓嘴上埋怨著，一手卻掏出了手機。

        “正好有點工作上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啊？什么事兒？”

        余蔚看了看圓圓，笑了笑。可是這次他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到了和你說。”

        說完他猛踩一下油門，車子突突突地駛出凹凸的坡道，朝著目的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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