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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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南以往每年過生日時,他父母都會為他做長壽面,后來他們病逝,他就自己學著做,一開始做出來品相很差,多做幾次勉強上手。
他熟練地和面拉條,再燒水,薄郁在他旁邊幫忙洗菜之類的,等顧淮南做出來,時間接近七點。
這會兒門鈴正好響起,顧淮南先一步過去開門,等薄郁聽他吩咐,把長壽面端出去時,客廳餐廳的燈光已經(jīng)全部熄滅,只有餐桌上的蛋糕亮著蠟燭的光,不多不少,十二根。
顧淮南走過來,把生日皇冠戴在薄郁頭上,“生日快樂,小壽星。”
薄郁那雙深黑眼眸里倒映著燭光,眸色微微閃動,很難得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謝謝。”
他在心里補充,謝謝你,顧淮南。
顧淮南按著他肩膀坐下,“趁著生日,許個愿望吧。”
薄郁點點頭,默默在心里許愿。
他微微低著頭,很虔誠,濃密纖長的眼睫在臉龐投落蝶翼般的陰影,以至于他抬頭瞬間,顧淮南看不清那雙深黑瞳仁里的情緒。
餐廳里沒有燈光,唯有燭光照亮兩人的面龐,薄郁年幼,沒張開,五官相對更柔和稚嫩。
不知道為什么,顧淮南會在他身上看到一種非常割裂的矛盾,好像這具身軀里住的是是一個成年人,且這個人強悍陰鷙,是個可怕的惡魔。
“顧叔叔,你在看什么?”
少年詫異抬眸,很疑惑地問。
顧淮南搖頭說沒看什么,接著轉手在墻壁開關摁亮燈。
四周亮堂堂的,那一瞬間的感受更像錯覺,顧淮南壓下心里冒出來的奇怪想法,把蛋糕刀遞給薄郁。
薄郁切好一塊蛋糕,推過去,聽顧淮南說:“正好暑假,過幾天我?guī)闳ナ锥迹蜒劬Φ氖中g做了。”
薄郁剛要開口,又聽顧淮南說道:“小郁,還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顧淮南說這話時,手指輕輕地碰了碰鼻尖,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小動作,他自己并沒有察覺。
薄郁卻看得很清楚,或者說他意識到顧淮南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他來說不是什么很好的事。
薄郁說:“顧叔叔你說。”
顧淮南放下餐叉,“我之前把你從薄家?guī)ё撸瑳]有考慮周全,以我條件是不符合收養(yǎng)的,所以沒辦法建立合法的收養(yǎng)手續(xù)。”
“你現(xiàn)在年齡小,有父母照顧的家庭對你身心健康會更有益。”
薄郁如果真是小孩子,倒不會覺得這話有問題,可他不是小孩子。
一個成年人對他說這些話,是有目的的,至于是什么目的……
薄郁很細微地皺了下眉,很快恢復平靜,故作無知的問:“顧叔叔不能做我的爸爸么?”
顧淮南“嗯”了聲,撒謊說:“我不符合收養(yǎng)的條件。”
“我先前經(jīng)過你蔣叔叔,認識了一對老師夫妻,他們?yōu)槿朔浅:茫隙〞䦟δ愫茫阋欢〞矚g他們。”
說到這份上,薄郁還有什么不懂,假顧淮南這是要把他送給別人養(yǎng)。
如果是在上輩子,薄郁可能會高興,但現(xiàn)在跟上輩子不一樣了,比起去熟悉陌生人,他更愿意留下。
顧淮南見他遲遲不說話,又神色凝重,遲疑地喊他:“小郁?”
薄郁微抿著唇,“顧叔叔是不喜歡我,所以把我送給別人么?還是顧叔叔覺得我是累贅。”
顧淮南沒想到他會說這么尖銳的話,跟往常溫和態(tài)度完全不同,一時間愣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薄郁情緒外泄很短暫,他見顧淮南露出驚奇的神色,很快收斂起來,只勉強笑了笑,“顧叔叔,是我太累贅了,讓你覺得麻煩,對不起。”
顧淮南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一個沒結婚的基……男人,你跟著我住,我給不了你完整家庭的教育,對你不好,你應該跟他們——”
“顧叔叔。”
薄郁打斷他的后話,語氣淡淡道:“顧叔叔,我吃好了,你慢用,我先回房間寫作業(yè)了。”
他說完,留下看著就沒吃幾口的蛋糕和長壽面,起身回自己房間。
顧淮南連喊他兩聲,薄郁都沒有停下腳步,更別說理他。
嗙。
客臥門合攏。
明明是很輕的關門聲,顧淮南卻感受到薄郁生氣了,而且莫名有種風雨欲來的強烈壓迫感。
氣氛很壓抑,他有點心慌。
因為接薄郁來家里兩個半月,他從最初的拘謹?shù)浆F(xiàn)在的信任,一直表現(xiàn)得非常乖順,顧淮南沒見過薄郁有任何不高興的征兆。
說起來,他一度以為幼年男主是個不會生氣的傻白甜。
他沒有想到薄郁也會生氣,而且生氣的點是自己要送他離開。
顧淮南不理解,那對夫妻是老師,肯定能給薄郁自己給不了的生活,薄郁怎么會不愿意,還覺得自己因為他累贅而不要他。
顧淮南真的不理解。
他又反省,自己這種做法是不是傷害了薄郁,畢竟他才十二歲,是個什么也不太懂的小孩子。
看看完整的蛋糕,和一碗沒吃幾口的長壽面,顧淮南又頓覺頭大,他就提了一句,薄郁就非常抗拒,這真到那對夫妻來接薄郁的時候,薄郁會不會直接翻臉黑化。
仔細想想,顧淮南覺得不應該,哪個小說主角會因為不順心就原地黑化,想也不可能。
顧淮南這么安慰自己,但也沒忍住擔心薄郁,把吃的給他送過去。
薄郁開門接過,對他說了句“謝謝顧叔叔”,又把門給關上了,沒有笑,有些冷淡。
顧淮南驚奇了一下,心說這小子矮矮的,脾氣還挺大。
客臥。
薄郁走到窗戶邊,盯著窗外的濃重夜色,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不會走。
這是薄郁唯一的想法。
既然顧淮南把他撿回家,就必須做好一輩子跟他綁在一起的準備。
他現(xiàn)在不想離開,顧淮南不可以把他像個物品一樣讓給別人,他不是阿貓阿狗,什么人都可以養(yǎng)他。
假顧淮南提出要送他走,一定是跟收養(yǎng)人達成共識,否則他不會說,按照時間推算,說不定手術后對方就會來這里接他走。
手術恢復期間對方應該不會來,他現(xiàn)在是小孩子,顧淮南不會聽他意見,除非是發(fā)生什么事,讓顧淮南打消這個念頭。
并且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否則等收養(yǎng)手續(xù)辦完,一切已成定局,再改他主意就很難成功了。
薄郁沉思以什么手段讓顧淮南放棄,或者……讓那對夫妻對他敬而遠之,不敢領養(yǎng)。
看來需要查一下是哪對夫妻。
他這邊黑化值蹭蹭蹭地冒。
顧淮南還很心大地搓澡,反正薄郁都已經(jīng)生氣了,多氣一會兒也無所謂,他一個小孩子嘛,估計明天就好了,要是不好……再說。
次日。
顧淮南洗漱后照舊下樓到餐廳,找了一圈,發(fā)現(xiàn)沒有早餐,最后在廚房找到,一吃味道還不對。
他奇怪地喊住家里的保姆,這保姆是他前段時間雇來打掃衛(wèi)生加做飯的,只做白天,也負責周末給他們做做飯一類的。
奇怪的是,今天早餐跟平時早餐不一樣,而且味道沒那個好。
保姆笑了笑說:“顧先生,今天早餐是我做的,當然不一樣。”
顧淮南看看手里的雞蛋餅,“今天是你做的……那平時是誰做的?不是你是誰?”
保姆也覺得他問題奇怪,“都是小郁做的啊,他每天起得很早,出門前會給你做早餐,后來他看你吃不慣我做的,就不讓我做了。”
顧淮南頓時愧疚極了。
顧淮南吃了幾口雞蛋餅,問:“小郁還沒起來么?”
保姆搖頭,“出門了。”
顧淮南問她人去哪里了,保姆又說不知道,顧淮南心說壞了,該不會男主離家出走了吧。
他一下開始著急,來不及吃早餐,轉身上樓拿手機給薄郁打電話,一打就接通了。
“你在哪里?”顧淮南問。
薄郁說:“今天有拳擊課,我來這邊上課,顧叔叔你有事么?”
顧淮南聽他沒事,就隨口敷衍兩句,剛說完,那邊火速掛斷。
顧淮南:“……”
看來還氣著呢。
顧淮南想著小孩子心氣小,估計氣幾天就好,哪知道到他們飛首都去做手術,薄郁都沒消氣。
薄郁看似沒生氣,會搭理他,實際不像之前那么黏他了,這讓顧淮南多少有點受傷,就像家里貓主子不讓摸了一樣。
護士帶薄郁進手術時,顧淮南摸摸他腦袋,安撫他幾句,薄郁似乎因為要做手術,還是會怕,輕輕拉了下顧淮南的手。
很快薄郁進手術室,雖然是個小手術,醫(yī)生也跟他說過不用太擔心,顧淮南還是有點怕,因為原著里薄郁左眼并沒有治好,他怕自己穿書改變走向,后面會引發(fā)蝴蝶效應。
好在手術成功,薄郁被安安全全推出來,顧淮南才松了口氣。
手術雖小,但也要住院觀察。
顧淮南在病房陪護,特意點了清淡的食物,等薄郁醒來就可以吃,不過麻醉消退是不是……有點慢。
顧淮南掖了掖薄郁被角,看著蒙住眼睛的小少年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臉色也蒼白如紙,像個沒有活氣的人偶。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護士來換輸液的藥水,問顧淮南人有沒有醒。
顧淮南擔憂道:“沒有,中途也沒有醒來的趨勢,他真的沒事么?”
護士也有一點擔心,但沒有立刻表露出來,先安撫顧淮南兩句,不動聲色地出去找醫(yī)生過來。
原本顧淮南被安慰得稍微放心,一看醫(yī)生過來替薄郁檢查,心里頓時有點慌了,連人設都穩(wěn)不住。
“醫(yī)生,他真的沒事么?他什么時候才會醒過來?”
顧淮南太緊張慌亂,醫(yī)生忙穩(wěn)定他情緒說:“顧先生,別著急,可能小孩子麻藥消退得比較慢。”
實際醫(yī)生也疑惑薄郁為什么沒醒,檢查身體指標又是正常的,手術也非常成功,沒道理這么久不醒。
如果身體沒問題,會不會是心理有什么不安定因素,讓他不想醒。
醫(yī)生也沒有隱瞞這點,直接問了顧淮南,后者一聽,先是不理解,但很快想起來最近薄郁跟他鬧脾氣的原因,難道是因為這個?
醫(yī)生猜測說:“如果他醒來會面臨某種壓力,可能潛意識里就不想醒,不想面對。”
顧淮南心說,薄郁是不是太能折騰了點兒,早知道一開始就讓他們領走,不至于現(xiàn)在這么難辦。
鑒于人遲遲沒醒,醫(yī)生建議他再觀察幾分鐘,有任何異常立刻反應,顧淮南點頭應下。
這次不一樣,醫(yī)生走后,他等了大概三四分鐘,鐵質的病床發(fā)出很輕微的動靜。
顧淮南扭頭看過去,薄郁的手臂輕輕動了動,顧淮南立刻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喜道:“小郁你醒了。”
薄郁張了張嘴,嗓音沙啞:“顧叔叔,今天手術成功了么?”
“成功了。”
薄郁輕輕扯著嘴角笑了下。
顧淮南給他倒了杯水,薄郁慢慢潤嗓子,他低著頭,喝水喝的慢,很乖巧懂事的樣子,這莫名增加了顧淮南的愧疚。
他知道薄郁不想換新環(huán)境,遲遲不醒也是這個原因,可他一個基佬怎么帶孩子,連教他都不會。
顧淮南頭疼死。
“……顧叔叔。”薄郁喊道。
顧淮南問:“怎么了?”
薄郁提醒說:“你再倒的話,我被子也要被水打濕了。”
顧淮南:“?”
他低頭看,一杯水有一半在薄郁衣服上,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顧淮南說了句“抱歉”,拿開水杯,轉頭抽紙巾給薄郁擦一擦。
薄郁安安靜靜的,神色如常,好像先前跟顧淮南生氣那件事已經(jīng)翻篇了,不在意了。
但顧淮南知道他在意。
顧淮南擦了擦手,說:“小郁,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可以……”
他停頓了下,斟酌用詞,好像沒有找到合適的形容詞,只好說:“你可以暫時跟我一起住。”
聞言,薄郁嘴角微微下壓,還是不行么。
顧淮南沒注意到他不正常的反應,接著說:“我知道你不想,不過凡事總要試試,等你眼睛好了以后,我?guī)闳ヒ娝麄儯f不定會相處得很好,你覺得呢?”
顧淮南說完看向薄郁。
薄郁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只見他輕輕點頭,“顧叔叔說的對,那等我眼睛恢復,你帶我去吧。”
顧淮南見他沒那么排斥,心里放松許多。
薄郁在醫(yī)院修養(yǎng),眼睛拆紗布需要一周多,這一周兩人都在醫(yī)院度過,好在這家醫(yī)院有vip病房。
他們現(xiàn)在就住在這種病房,日常也很方便,倒不會很難捱。
一周很快過去。
醫(yī)生來給薄郁拆紗布,順便做視力檢查,看恢復情況。
他把紗布拆開,露出薄郁那一雙漂亮的眼睛,醫(yī)生擋住他右眼,又掰開他左眼,用光線照進他的瞳仁檢查,最后讓薄郁看窗戶外,那只眼睛卻絲毫不受影響,一眨也不眨。
醫(yī)生皺眉:“感覺怎么樣,光線很刺眼么?”
薄郁搖搖頭。
顧淮南也走過去,很疑惑。
薄郁伸手去握顧淮南的手,語音微顫著說:“顧叔叔,這只眼睛好像……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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