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策走進正廳。

　　便看到身上還穿著官服的劉大夏，正捂著嘴，又重重的咳嗽了幾聲。

　　咳完后，他才聲音嘶啞的開口：“你來了……”

　　那邊得知趙策到府上拜訪的劉如愚，也從屋里走了出來。

　　他見到趙策過來，很是高興。

　　“爹，你回來了。”

　　說完，又對趙策說：“臨之兄……”

　　打招呼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又一直咳嗽個不停的劉大夏打斷了。

　　劉如愚趕緊上前攙扶，關心的道：“父親早上出門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咳嗽起來了？”

　　劉大夏勉強笑道：“老了，身子不中用了……”

　　他想起宮里的事情，正想開口提醒趙策。

　　又覺得喉嚨一陣發癢。

　　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后。

　　劉大夏整個人，都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

　　剛剛已經不大好的臉色，如今更是慘白一片。

　　趙策看著他臉色慘白的樣子，擔心的說道：“劉公身體要緊，快請大夫來看看才是。”

　　劉如愚見劉大夏這臉色，也心急火燎的點了點頭。

　　他扶著劉大夏走回房間。

　　然而劉大夏經過這一番咳嗽，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了一般。

　　他整個人被攙扶著，昏昏沉沉的，嘴里一直喘著粗氣。

　　走了沒兩步，便牙關開始打著冷顫。

　　“冷......”

　　他下意識的喃喃出聲，整個人抖如篩糠。

　　劉如愚幾乎扶不住他。

　　“爹……”

　　“來人，快去請大夫！”

　　趙策見狀，也趕緊上前，幫著劉如愚一同扶著他。

　　“臨之兄，聽聞你懂一些醫術。”

　　“我父親可是感染了風寒？”

　　趙策是個懂天花預防之法的人，劉如愚也管不上趙策究竟懂多少醫術了。

　　有些慌不擇路的問著。

　　劉大夏頭腦昏沉，只覺得自己兒子的聲音好像遠在天邊一般。

　　短短幾步的距離，他已經滿身冷汗涔涔。

　　“熱……”

　　“冷……”

　　劉大夏呼吸粗重間，又冷熱交替。

　　沒走幾步，便五官糾結在一起，伸手緊緊的捂著額頭。

　　明顯是頭痛的要緊了。

　　趙策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也有些吃驚。

　　這劉大夏發病的癥狀，與他知道的一個瘟疫很是相似。

　　但趙策沒有真正的臨床經驗，因此還真的不好確定。

　　他只能試探道：“劉公最近，可有接觸過什么外來的人？”

　　劉如愚搖搖頭：“父親最近身體不好，要不在家中休養，要不便在兵部的衙門當值。”

　　“應當沒有見過什么外來的人。”

　　趙策頓了頓，才道：“我心中大概有個想法，但不好確定。”

　　“等大夫來后，我看看他的診治再說。”

　　劉如愚心中雖然著急，但也只能點頭。

　　兩人合力把劉大夏扶回了房間。

　　不多時。

　　大夫也被匆匆帶了過來。

　　老大夫一邊把脈，一邊問旁邊的劉如愚病癥。

　　劉如愚鎮定下來，一樣樣的告知了大夫。

　　問診后，大夫猶豫道：“咳嗽不止......”

　　“興許是嚴重一些的風寒……”

　　其實他心中還有一個猜測。

　　可這里是京城，這個猜測有些過于離譜了。

　　這大夫便不敢在沒有確定之前，說出這些危言聳聽的話來。

　　劉如愚看自己父親這難受的樣子，抹了一把臉。

　　“麻煩大夫開藥，讓我父親緩解一下病痛。”

　　大夫點點頭，拿出紙筆來。

　　一旁的趙策突然問：“大夫，真的只是普通風寒？”

　　這大夫好聲好氣的道：“老夫的診斷便是如此。”

　　“劉大人最近身體不大好，可能才會發作的嚴重了一些。”

　　“讓老夫先給他開幾劑藥，喝了之后看看效果如何。”

　　劉如愚趕緊道：“那就麻煩了。”

　　趙策看著床上的劉大夏，聯想到剛剛他發作時候的病癥。

　　說了一句讓大夫手中毛筆幾乎握不住的話。

　　“大夫，有沒有可能這是感染了瘟疫？”

　　大夫握著毛筆的手一抖，臉色大變的看著趙策。

　　“這位公子，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京城里怎么會發生瘟疫？”

　　“劉大人是兵部尚書，他每日都要面見圣上，在宮中行走，怎么可能感染瘟疫？”

　　劉如愚也眉頭緊皺，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趙策。

　　如果劉大夏真的感染了瘟疫……

　　他剛從宮里回來，那……

　　那事情的后果，可能會無法估計！

　　劉如愚著急的說道：“臨之兄，此事事關重大。”

　　“我父親……”

　　趙策看那老大夫的神色，就知道這老大夫是有點本事的。

　　極有可能，這老大夫其實也有所懷疑。

　　趙策心中又確定了幾分。

　　“病人病發時面色慘白，開始渾身發冷，打冷顫。”

　　“發冷后，沒半個時辰，開始發熱。”

　　“就是我們俗稱的打擺子。”

　　“隨后頭痛……”

　　趙策把劉大夏的癥狀，一樣樣說了出來。

　　說到最后，又確定了幾分。

　　“我猜測，這不是普通的風寒。”

　　“這種種癥狀，與一種瘟疫發作時的癥狀完全一樣。”

　　“——瘧疾！”

　　趙策說出這兩個字時，聲音已經帶著篤定。

　　那握筆的大夫，身體又是一震。

　　旁邊的劉如愚則一副如遭雷劈的樣子。

　　“瘧疾多發在南方……我們北直隸，怎么可能？”

　　這大夫說話間，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

　　如果是真的還好。

　　如果是誤診，那這個責任，他是承擔不起的。

　　瘧疾這種瘟疫，學醫的人自然都知道。

　　它多發在南方，最多便是濕熱的云南、兩廣等地區。

　　這種瘟疫，其恐怖程度，與天花差不多。

　　傳播極快。

　　而且也沒什么治療的辦法，感染上了就是九死一生。

　　蒙元時。

　　云南行省便爆發過一次大規模的瘧疾。

　　因為沒有任何的藥物能治療，死的百姓數以萬計。

　　可這種瘟疫雖然恐怖，傳播卻是需要介質的。

　　照理說應該傳播不到他們北方才是啊！

　　大夫有些著急的說：“公子，事情尚未查明，還請你先不要胡亂猜測。”

　　“瘧疾傳播是需要條件的。”

　　“我們北直隸，沒有這樣的條件輕易感染上此等瘟疫。”

　　啪……

　　劉如愚一時穩不住心神，往后退了一步。

　　腳邊的一張凳子被絆倒，“啪”的一聲掉在他腳邊。

　　趙策反問他：“敢問大夫，那我方才所說的癥狀，可都符合瘧疾發作的癥狀？”

　　這大夫咬咬牙，只能回道：“確實和醫書上記載的癥狀很像……”

　　“可瘧疾發作，又豈會咳嗽的這般厲害？”

　　“若真的感染上了瘧疾，瘟疫的消息早已傳了回來。”

　　“我們北直隸……”

　　趙策此時，也基本能確定了。

　　他搖搖頭：“不，我們北直隸也有可能會有人感染上。”

　　“瘧疾基本不會通過接觸傳播。”

　　“可對于老人與身體不好的人來說，卻極有可能會通過接觸傳播！”

　　“而發作時劇烈咳嗽，這應當是劉大人身體不好，由瘧疾引起的并發癥之一。”

　　趙策說完后，床上昏昏沉沉的劉大夏，突然呼吸更加粗重。

　　他嘴巴虛弱的張合了幾下。

　　“陛……”

　　“陛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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