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六雖然只是主薄老爺身邊的一個貼身書吏。

可跟著對方，跑出跑進的辦事，也算和越州的大小官員都打過照面。

雖然旁人不認得他，他卻認得別人。

陳六發出疑問：“我記得李姨娘，她不長這樣啊……”

蘇老爺的府上，自己也是去過那么一兩回的。

當家主母蘇夫人，自然是認得，李姨娘也見過幾面。

眼前的女子，不施脂粉，素如蓮花，再怎么樣也對不上號。

蕭望月在旁，淡淡的說道：“我的確，不是李梅兒。”

陳六打算拿著官印的手，停下來。

他得把事情問清楚。

打狗還得看主人面……或許，不適合用這詞。

再怎么著，人家蘇老爺也是五品的大官，稀里糊涂的不是找事嗎？

“皮二狗，你給李姨娘脫籍，這到底是蘇老爺的意思，還是……”

陳六欲言又止，看著蕭望月的眼神，也古怪起來。

還好皮二狗腦子活，張口就道：“高門大戶的女眷，不方便露面，蘇老爺的姨娘，就托了我來跑腿！”

他說的跟真的一樣。

卻很有分寸，愣沒透露出半分消息。

“哦，這么回事啊……”

陳六當下，就信了幾分。

大戶人家規矩多，哪怕是個姨娘，輕易不不露面。

找人跑腿辦事，也在情理之中。

“那這位是……”

陳六又看看蕭望月。

“我是姨娘的管事，怎么，得見了蘇老爺，你才肯走章程？”

對方冷冷的看他一眼。

陳六沒話說，提著朱砂筆剛想批。

可轉念一想。

還是覺得不對勁。

他上次去蘇老爺的府上，夫人對姨娘，十分刻薄。

只怕還拿捏不住呢，又怎么會把身契放出來。

“皮二狗，你小子說話呀，里頭的彎彎繞繞真是越來越多。”

陳六笑笑，不懷好意起來。

他心里覺得。

多半是那姨娘，偷著讓底下兩個人來銷身契。

“陳六哥，你這話可把我冤死。得，待會咱們出去喝上一杯，你先把事辦了。”

皮二狗兩手一攤，故作委屈。

同時也暗暗催促著陳六趕緊辦事。

這陳六，受占人小便宜，若是往常，一聽要請他吃酒。

三下兩下就把事情給做好，等著大宰皮二狗一頓。

可今天，陳六確把筆放下，呵呵一笑：“這位娘子，還有你小子，咱們現在可改規矩嘍！”

蘇老爺可是鹽課，家里肥得流油。

當官老爺的小老婆，那自然也有錢。

好容易，攤上這樣的好差事，不訛上一筆，怕是可惜！

皮二狗聽出了他話中的推諉。

臉面上仍然是派嬉笑之色，心里確實急得要上天。

他們擱這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半刻也耽誤不得。

這花頭，還偏偏故意賣關子。

“陳六哥，什么規矩啊？你不妨說說看，我做弟弟的，哪能不孝敬哥哥。”

皮二狗上前一步，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蕭望月的冷眼看著陳六。

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照常來說，皮二狗和他的是多年的關系，削去奴籍這事，做得也多。

怎么這人，還推來推去的……

“咳，皮二狗，你小子說話啊，就是好聽！”

陳六從案幾上坐起來，先是伸懶腰。

然后笑呵呵的，他把皮二狗招到身邊，小聲道：“你別瞞我，這怎么一回事，咱可是知曉了！”

此話一出，皮二狗出了滿身的冷汗。

蕭望月的眼睛也瞇起來。

難不成，昨天夜里除去小丫鬟，還有第三個人，撞見或是知道李姨娘逃跑？

“陳六哥，你知道什么呀……”

皮二狗試試探探地問。

目光卻是往蕭望月這邊看來。

那意思是求救！

好在，陳六的下一句話，讓兩人徹底松緩下來。

“李姨娘背著正頭夫人給你們倆安排這差事，我也難辦！”

陳六故作為難起來。

皮二狗真差點腿都軟了。

媽的娘，我的姥姥！

感情這老小子，他壓根就不知道李梅兒跑了的事。

純粹一田里豎著個爛菜頭，聽唬人！

陳也皺眉苦臉的，開始為自己做鋪墊。

“老話常說，官大一級壓死人，我一個小書吏，哪里敢得罪誥命夫人！”

說的信誓旦旦，可擺明了，就是要點好處孝敬。

陳六拉住皮二狗——“你我兄弟一場，忙我肯定要幫你，銀子嘛多少掏些，我上下好打點！”

蕭望月的心中升騰起一股不耐煩。

這個陳六，若是直接開口，她也沒打算不給。

偏偏要拐彎抹角，繞來繞去的耽誤時間，很可恨啊！

皮二狗也咬牙切齒：“那你說，要多少銀子才夠打點……”

他恨不得把這老小子給塞進腌菜缸。

可求人辦事，似乎太過任性也不好，只能打圓場面。

而陳六等的就是這句話！

“好弟弟，你都開口，老哥哥也只能幫忙。”

陳六還不忘說場面話，像是給自己找塊遮羞布。

可要起銀子來，那是只恨少，不怕多。

“高低弄個八百兩銀子來，我好給你辦事！”

老小子陳六，簡直臉都不要了，張嘴就是八百兩銀子。

皮二狗好險被他給氣笑——八百兩銀子，那是小數嗎？

自己可也是個奸商，專門從中掙差價的那種。

這一二十年下來，滿打滿算也不過才掙了二三百兩銀子。

“您說啥，八百標兵奔北坡？”

皮二狗直接裝聽不見。

那么多銀子，他清明節上墳都不敢這么燒。

要說這翻臉如翻書，也是一門子本事，做的好，那是你識時務。

做的不好，那就是討恨啊。

陳六明顯屬于后者，他一聽，可就不答應了。

“不給我銀子，我拿什么給你打點，這樣，我待會兒就去找蘇夫人！”

陳六坐回案幾前，一副清高，你愛給不給的樣子。

他是吃定，蘇家的姨娘，明顯是背著夫人來銷籍贖身。

又認為姨娘受蘇老爺的寵愛，活得特別風光，千把兩銀子不算什么。

蕭望月此時冷冷的開口——“你想要八百兩銀子是吧？”

陳六點頭，他就要八百兩。

除此之外，一兩銀子也不多要。

“那我也有要求，想要錢，你先把奴籍銷去！”

蕭望月一掌拍在案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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