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眸子里沒有溫度，沒有感情，甚至連像對待陌生人的好奇和打量也沒有，停留了片刻，便挪走了注意力。

        那對夫妻向就餐處走去。

        林安重新回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掌心里都是汗。

        他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看向他目光能冷成那樣的男人。

        贊嘆、驚訝、艷羨，基本上所有人看到他都會流露出這幾種情緒，就連楚熠也不例外，只有反應的大或小，從來沒有有或無。

        難道一起他見過那個男人？

        林安抽出幾張紙擦了擦手，頗為疑惑，沒有啊，他一點印象都沒有，要不是創業分到了點閑錢，這種檔次的餐廳他都沒去過。

        重新回到餐廳，林安發現楚熠不在座位上。

        前菜和飲品已經上完，他四周環視了一圈，沒有楚熠的影子，倒是看到了不遠處中間的座位坐著剛才溫婉的夫人，她的丈夫不在，正在和服務員點餐。

        林安掏出手機給楚熠發了消息，沒有回復，想了想，直接打了電話。

        電話隔了一會才被接通。

        楚熠那邊很安靜。

        “抱歉，我有點事情有處理。”隔了半晌，他開口道，“你先吃吧，我很快就回來。”

        林安抿了抿唇：“到底是什么事？”

        楚熠這次回答的很快：“抱歉，我很快回來。”話音剛落，就掛了電話。

        林安把手機扣回桌子上，服務員正端著冒著熱氣的牛排上來，一份放到他的面前，一份放到對面。牛排煎得很漂亮，油脂四溢，香氣撲鼻，林安拿起刀子切了一小塊，沾了點醬料，放到嘴里，忽然感覺自己沒了胃口。

        他微微側過頭去看夫人的那一桌，她的丈夫仍舊沒有回來，美麗的女士孤零零坐在椅子上，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轉過腦袋，沖林安笑了一下。

        林安趕緊低下了頭。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沒有直接證據，但是直覺告訴他，那對夫婦的反應不正常，就感覺認識自己一樣。

        尤其是夫人的丈夫，剛到餐廳為什么沒有和老婆一起點餐，如果去洗手間的話，自己剛才洗手的時候也沒有遇到他。

        而且和楚熠幾乎是同一時間消失。

        總不能是……

        林安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還不太友善。

        不會是楚熠的老爸吧？

        餐廳里不能抽煙，設有專門的吸煙室，楚博從盒子里抽出來一支，食指和中指輕輕夾住，點燃了它。

        他吸了一口，面無表情地盯著窗外的樹葉，問道：“你單獨叫我出來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媽奔波了一上午，還沒有吃飯。”

        煙霧緩緩繚繞，吸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楚熠摁著墻壁，冷聲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查的。”

        “放任了我在外面近四個月，才舍得花力氣去查？”

        楚博又吸了一口，吐出，在煙灰缸里碾了兩下，這支吸了沒幾口的可憐香煙完成了它的價值，吸它的正主終于舍得把目光落在他的兒子身上：“你看起來沒變化。”

        “有變化。”楚熠否認道，“回答我的疑問。”

        “魏嘉恒，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楚博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輕滑屏幕，“不過你別擔心，不是他泄露的，是我查的。”

        楚熠有一瞬間的發怔，他想過很多可能性，比如林安上市采訪那天，自己不小心被記者偷拍發到網上；或者他的父母又開始懷疑程思夏，親自派人到城市觀察。

        但萬萬沒想到，從魏嘉恒這里被破開了洞。

        楚博觀察了一會自己兒子的反應，意料之中，他頗為好奇地摸了摸下巴，道：“確實有些變化，我都不清楚你出去旅游一趟，惹了一個跟蹤狂。”

        “跟蹤狂？”

        “容我先賣個關子，魏嘉恒也不知道跟蹤誰跟蹤了半個多月，最后一通電話打給了你的秘書。starts的老板的兒子竟然出面談合作？他父親都沒這個勇氣，他兒子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楚熠，我確實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所以我就查了一下魏嘉恒，你可以理解為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不過很幸運，我查出來了。”

        楚熠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手腕：“是那塊表？”

        “不錯，魏嘉恒在聯系你的秘書之前，給羅希的老板打過電話，問的就是那塊表。”楚博在手機上調出一個界面，“什么人能有那塊私人定制的表，楚熠，不用我多說，你心里也有數。調查完魏嘉恒，我發現了一件更巧的事情，這段視頻你應該很熟悉吧？”

        楚博把手機面朝楚熠，率先入眼的孔小姐的開場白，以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兩個人，林安和程思夏。

        還沒看完，楚熠把手機還給楚博，楚博看著兒子逐漸沉下來的臉色，笑了。

        全都說中了。

        “程家那兒子我知道，他老爸最近天天炫耀兒子終于長大了，知道為父母分擔老苦了，我本來沒有特別在意，但也稍微聽了兩嘴——魏嘉恒和程思夏竟然都在這個偏僻的小城市，也是緣分啊。”

        楚熠沒說話，起身去把關著的窗戶推開了，一股子冷風泄進來，楚博沒制止楚熠的這個舉動，繼續道：

        “聽說陪程思夏創業的人是他新交的男朋友？”

        楚熠低低“嗯”了一聲。

        楚博把自問自答地接上后面的內容：“我看看，叫什么林平。年輕小伙子，確實有點實力，如果沒辭職，能發展得更遠。你瞧瞧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那會敢闖敢拼多了。”

        楚熠知道楚博在諷刺自己離家出走，也沒有心思再聽他打太極般地說話，問道：“你來這里到底想干什么？”

        楚博沒搭理他：“你知道魏嘉恒談過多少個對象嗎？”

        “不知道，沒興趣。”

        “別這樣，楚熠，我有興趣。他上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小明星，你猜男的還是女的？”

        楚熠大概知道楚博要表達什么了。

        “是男的，楚熠，那個小明星剛出道沒多久，休學去參加公司的活動，回校的時候被魏嘉恒看上了，他用錢玩了對方很久，最后分了，小明星緋聞很難聽，粉絲不待見他，只好回學校了。”

        “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你還記得魏嘉恒跟蹤的人嗎？現在讓我們梳理一下思路，程思夏是個同，魏嘉恒也是個同，怎么不偏不巧，這倆人身邊交集點是一個叫林安的——沒錯，魏嘉恒跟蹤的人就是林安，你今天帶來吃飯的小美人。”

        話已至此，全部事情已經不能明了再明了了，屋內的煙味隨著開著的窗戶散去，剩下的只有冷氣。

        父子二人原地對峙。

        楚博收斂起笑容，他只要不笑，那張薄薄的除了魚尾紋外沒有任何褶皺的臉只剩下嚴肅。楚博對著他的兒子，也就是楚熠，看似調侃，實則沒有絲毫笑意：“怎么樣，父親我是不是寶刀未老？”

        楚熠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還沒來的及回答楚博的話，實際上他也不想回答，低頭一看是林安，想都沒想，接通，放到耳邊。

        可他能說什么，只有道歉。

        楚熠太陽穴凸凸直跳，怎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在他和林安準備旅游的當天？

        掛了電話，楚博站在旁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楚熠剛想承接電話前的內容，楚博忽然砸了咂嘴，冷不丁地問道：“睡過了沒？”

        “什么意思？”

        “這個表情，沒睡過？”

        楚熠當場想要走了。

        楚博也沒攔著他：“我知道你現在還年輕，不想成婚，還想玩，我以前沒往那個方面想，不知道你喜歡這個類型的，這是我做父母的失職。如果你想找一些漂亮的男性，我也認識一些出身良好的少爺，不介意幫你拉個線。”

        “但是。”在楚熠的手即將碰到門把的時候，楚博話鋒一轉，厲聲道，“四個月了，楚熠，你也該收心了，你爺爺還不清楚這件事，他真的以為你去旅游了。我放任了你快四個月，不是叫你帶著一個孤兒四處打發時光，程思夏那邊我管不到，你這邊我綽綽有余，我和你媽只準備在這座城市逗留三天，三天內你不和我走，就不要強行拆散你和林安。”

        楚博拆散人的手法，楚熠能想象的到，如果能用錢打發，就用錢，如果用不了錢，就用暴力手法，如果暴力手法都拆散不了，可能會用……

        他回到餐桌，林安杵著下巴在望天。

        “抱歉，有點突發的事情，稍微耽誤了時間。”

        這可不是耽誤了，牛排都從熱騰騰的變成半冷的了。

        楚熠看見林安只切了一角，沙拉和湯也沒怎么動，招呼來服務員想要重新點一份。

        林安一聽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打住！有錢了不是叫你這么揮霍的，熱一下就行了，還重新點什么點！”

        楚熠又叫服務員把菜單撤走，重新煎一下牛排。

        餐桌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楚熠正猶豫著如何開口，林安嘆了一口氣，雙手交叉：“我先猜一波，坐在大廳中間那桌，特別漂亮夫人對面的男人，也就是剛從外面回來的，是不是老爸？”

        “是。”楚熠點頭，他和楚博一前一后從外面進來的，林安不難猜出來。

        “那我繼續猜，他是不是勸你和我分手？”

        楚熠頓了頓，艱難地又吐出一個字：“是。”

        “唉，我就知道，這種豪門戲碼……”林安往嘴里塞了一口沙拉，“那我們還能出去旅游嗎？楚熠，你怎么辦？”

        楚熠準備把剛才他和楚博交談的內容全部如何告訴林安，林安一個刀子橫在了楚熠面前。

        “你別開口，讓我說，我們吃完飯直接逃吧，逃得遠遠的，假不能白請，但是可以一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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