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林非愣了一下。

        下一秒,  他收回了自己摟在季樂魚腰間的手。

        季樂魚倏地只覺得那貼著自己的溫度剎那間離開，有風吹過，冷颼颼的。

        “這個不可以。”他聽到林非說。

        聲音很溫柔,  卻不容反駁,  “之前不是就和你說過嗎？”

        “可是今天是我生日。”季樂魚軟聲道。

        林非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季樂魚看著他的眼睛，眼里有些許委屈，“生日也不可以嗎？不是說生日的時候,  什么心愿都可以嗎？”

        林非：……

        林非沒法回答他。

        或許他有辦法,  但他卻不忍心。

        他索性換了個話題,  “你是想在這里尋寶嗎？”

        他說，“我幫你去找吧。”

        說罷，他不給季樂魚拒絕的時間，把潛水鏡塞進了他手里,  自己潛進了水里。

        季樂魚看著他逃避似的舉動,  突然就不想去尋寶了。

        沒意思，他想。

        本來他還挺感興趣的事情，好像在這一刻，就失去了興趣。

        他游到了池邊，坐在了岸上,  雙腳一下一下的踢著水,  卻總是覺得沒意思。

        林非不親他,  也不想讓他親他。

        明明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也不愿意他親他。

        季樂魚踢著水面，只覺得一切都沒意思透了。

        長大有什么好,  長大只會什么都不能做。

        大人的眼淚不值錢,  大人之間要有距離。

        如果他永遠都是一個孩子,  那他永遠都可以用他的眼淚賺取別人的心軟，永遠都可以和林非密不可分。

        他開始懷念起他們的小時候。

        懷念他們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他會在臨睡前親林非一下，然后讓林非回親他一下。

        他們永遠親近又親昵，永遠沒有距離。

        林洛清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低著頭百無聊賴的樣子。

        “不是說要尋寶嗎？怎么沒去。”林洛清游到了他面前，關心道。

        季樂魚看著他溫柔的眼眸，輕聲回答他道，“我哥去了，所以我休息一下。”

        林洛清盯著他的眼睛，總覺得他好像沒有剛剛入水時那么高興，他關心道，“怎么了？沒找到寶貝所以不開心嗎？”

        季樂魚搖頭。

        他確實有些不開心，卻和寶貝無關。

        他看著林洛清，突然道，“爸爸你親我一下。”

        林洛清沒想到他會提這個要求，稍稍怔了一秒，緊接著笑了起來。

        他沒有拒絕，仰起頭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好聲問道，“為什么要爸爸親你啊？”

        季樂魚偏過臉，“這邊也要一下。”

        林洛清只得輕柔的又在他另一邊臉上親了一下。

        他知道季樂魚生性依戀自己的親人，喜歡肢體接觸，故此，便也坐到了岸上，伸手把他摟進了懷里。

        “怎么了啊？”他再次問道。

        季樂魚靠在他懷里，心情總算是緩和了一些。

        他伸手摟住了林洛清，低聲道，“我要是一輩子都是小孩兒就好了。”

        林洛清聽著他這稚氣未脫的話，只覺得他這時候就很孩子氣。

        “你現在也是小孩兒啊。”他笑道，“在我和你父親眼里，你永遠都是小孩兒。”

        可林非不把他當小孩兒。

        沒有人會和小孩兒計較，就像路過的每個大人都會愿意去親親抱抱可愛的小孩兒，可卻沒有人會去抱一個高三的學生。

        他仰起頭沖林洛清笑了笑，不想讓林洛清繼續擔心。

        “我就是突然想到我媽媽了。”他說。

        林洛清聽著他這話，理所當然的想起了今天是季樂魚的生日。

        他在他的生日，想起自己的母親，這很正常，尤其是他的母親去的那樣早，所以他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想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這更是正常。

        他揉了揉季樂魚的腦袋，安慰他道，“等明天，或者你考完了，我們去看看你爸媽吧。”

        季樂魚點頭。

        他就知道，不管任何時候，只要提他的父母，那么一切都會順理成章。

        果然。

        季嶼霄見他們三個久久不回來，就也游進了尋寶區。

        他剛進來，就見林非從池水中探出腦袋。

        季樂魚這時候也調整好了心情，笑著問他，“你找到寶藏了嗎？”

        林非點頭。

        季嶼霄稀奇，“還真有。”

        林非提起手里的小盒子，“這個應該就算吧。”

        他說著，朝季樂魚游了過去。

        季嶼霄和小李也立馬湊了過去。

        盒子是封閉的，上面掛著一把密碼鎖，密碼可以在服務中心獲取。

        不過林非看了一眼，就差不多猜到了。

        他輕輕轉動著密碼鎖，“啪”的一聲，鎖當場打開。

        季嶼霄好奇，“你怎么知道這個密碼？”

        林非指著上面的英文字母平靜道，“六個字母，又是在這里找到的，十有八九是‘迷夢水上樂園’這個名字的縮寫。”

        季嶼霄：……他說的好有道理，不愧是我兒子！

        “快打開，看看是什么。”

        林非打開盒子，里面躺著一個紅珊瑚的掛件。

        珊瑚不大，顏色卻很漂亮，正好適合掛在書包上或者鑰匙上。

        “還挺好看。”林洛清笑道。

        林非抬眸看向季樂魚，把手里的紅珊瑚連帶盒子一起遞了出去。

        “給你。”

        季樂魚看著他眼里的溫柔，下意識的伸出手，接過了他手里的盒子。

        季嶼霄這會兒對這個事情也有了些興趣，看著季樂魚笑道，“你等著，我也下去給你找找有沒有什么其他寶藏。”

        林洛清有心哄季樂魚高興，便道，“那我去看看。”

        他臨走前拍了拍林非的肩膀，不動聲色的給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哄哄季樂魚。

        小李見他們都去了，就也潛了下去。

        一時間，池面上又只剩下林非和季樂魚。

        季樂魚有些不知所措，低頭看著盒子里的紅珊瑚，像是要找些什么話題似的，慢慢開口道，“沒想到真的有寶藏啊。”

        “嗯。”林非輕聲道。

        “我剛剛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你一下去就找到了，可見還是你和它有緣。”

        “就在你剛剛準備游去的那個方向。”林非坦誠道。

        季樂魚低著頭，“哦。”

        林非見他一直不敢抬頭看自己，就知道他還在介懷剛剛的事情。

        他并不打算更變自己的原則，但是他卻在剛剛潛下水的時候想起一件事。

        “你還有兩次機會。”他提醒道。

        季樂魚抬頭，似是不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么意思。

        可很快，他就想起來了。

        ——他還有兩次可以親他的機會。

        但季樂魚不想用自己的機會。

        今天是他的生日，為什么還要消耗他的機會呢？

        “如果我今晚生日許愿，我能親你一下嗎？”

        他看著他，輕聲問道，眼里滿是天真單純，看起來干凈又懵懂。

        “再許一個愿望，你能親我一下嗎？”

        季樂魚繼續道。

        “我應該可以有三個愿望的，我拿出兩個來許，我能實現嗎？”

        林非沒有說話。

        他沒想到季樂魚這一次在這件事上的執念這么深，甚至連生日愿望都愿意用上。

        “你不應該在這種事情上許愿的。”他溫聲道，“愿望應該留給更重要的事，而不是這種事。”

        “可它對我而言也很重要。”季樂魚真誠道，“就像過生日一定要吃蛋糕一樣，過生日想的事情怎么能不實現呢？如果我沒有辦法讓他實現，生日愿望也該能實現吧。”

        林非聽著他這話，許多話說不出口。

        不是每一個人的生日都會吃蛋糕。

        更不是每一個人的生日想的事情都會實現。

        生日愿望當然也不是許了就會實現，愿望就是愿望，愿望不存在任何必須要實現的規定。

        可季樂魚的生日卻是一定會吃蛋糕。

        所以他生日想的事情……也自然應該是會實現的。

        林非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腦勺，抬起頭，宛如風吹起的樹葉，毫無征兆的，落在季樂魚的額頭。

        季樂魚驚訝，他揚起眼眸，正對著林非那黑白分明的眼睛。

        “去許別的生日愿望吧。”他聽到林非溫柔的聲音，“不需要許這種生日愿望，愿望應該留給更重要的事。”

        季樂魚看著他，想說你就很重要，卻見林非笑了起來。

        “不是要親我嗎？”他輕聲道，“親吧。”

        季樂魚在那一瞬心跳加速。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心跳的這么厲害。

        但是他卻知道自己很開心。

        很開心很開心。

        他看著林非，緩緩笑了起來。

        他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了一邊，雙手捧起林非的下巴，虔誠的，珍惜又珍重的，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下。

        他感受著林非下巴的觸感，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他的皮膚很軟，皮膚下的骨頭又很硬。

        不像他的為人，外表很冷硬，外表下的心臟卻很軟。

        季樂魚緩緩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慢慢松了手。

        他的眼睛還在注視著林非，他說，“哥哥，我現在覺得我好開心啊。”

        他笑得眉眼彎彎，日光似是揉碎了一般，被灑落進他的眼里。

        林非看著他藏不住的笑容，伸手撫過他的臉，“嗯，你開心就好。”

        季樂魚問他，“那你開心嗎？”

        “你開心我就開心。”林非誠實道。

        季樂魚眼里的笑意愈發明顯，那些之前的落寞就好像被晴空驅趕的烏云，一瞬間，無影無蹤。

        突然，季樂魚“嘭”的一聲從岸上躍進了水里。

        林非不解的看著他。

        季樂魚的語調輕輕的，“我去給你也找一件寶藏。”

        他像是得到了糖的孩子，迫不及待的也想給對方一顆糖，好讓對方也感受到他嘗到的香甜。

        “這樣，我們就可以互換禮物了。”

        說完，他笑著看了林非一眼，低頭潛進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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