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聞言心頭一跳，大著膽子抬眸看了一眼。

她甚至沒瞧清盛帝的模樣，只覺他不怒自威，小巧精致的美人榻在他身下，都顯出了幾分莊重來。

沈嘉歲急急收回目光，卻在這時(shí)正正好好捕捉到了淑妃面上的驚詫之色。

她心頭一動。

江大人母親的消息還不足以令淑妃娘娘色變，這般看來，榮親王府的事淑妃娘娘竟不知情嗎？

瑞王那日雖未到場，可無論他是否幕后之人，沈嘉歲都不信瑞王對此一無所知。

這般看來，難道是瑞王沒有和淑妃娘娘互通有無？

那圣上突然在淑妃娘娘面前提起這些事，是有意還是無意呢？

天子在前，沈嘉歲也只能暫時(shí)按下心中疑慮，恭聲道：

“回圣上，臣女自小習(xí)武，旁的本事沒有，就是有一身蠻力，兩件事倒趕巧，都叫臣女碰上了。”

見沈嘉歲回得謙遜，盛帝手一揮，語氣似乎溫和了些，“旁人家都是虎父無犬子，沈卿倒是有個(gè)好女兒。”

“可惜朕沒有更多的兒子了，否則......嗯？榮親王府的世子倒是尚未婚配，就是懷真的哥哥，你意下如何？”

沈嘉歲聞言嚇了一跳。

她想不明白，怎的今日淑妃娘娘和圣上竟都“操心”起她的婚事來了。

“臣女謝圣上抬愛，但榮親王世子身份尊貴，臣女自知名聲有瑕，不敢高攀，且......且經(jīng)退親一事，臣女心中猶......”

沈嘉歲說到此處，面上故作為難。

她護(hù)住了太子妃，明面上總歸是功勞一件，只是此事不宜宣之于眾罷了。

圣上總不能罔顧她的意愿，在此時(shí)強(qiáng)硬賜婚吧？

果然，盛帝并沒逼迫沈嘉歲，當(dāng)下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既如此，倒不能勉強(qiáng)。”

“這般，朕便允你一句，他日你若尋得心儀之人，便叫沈卿遞上折子來，朕親自為你賜婚，如何？”

若是圣上賜婚，無論對方是哪一家的，即便沈嘉歲曾退過親，想來京中也無人敢多嘴笑話她半句。

沈嘉歲聞言，當(dāng)即俯首叩拜，“多謝圣上。”

從珠華閣出來后，外頭冷風(fēng)一吹，沈嘉歲才覺頸后冷冰冰的，竟是流了不少冷汗。

天子之威，果然叫人膽寒，回一句話都得斟酌再三。

聽說江大人常伴君側(cè)，比尋常臣子都要得圣上的心，卻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沈嘉歲正思忖，方才引路的太監(jiān)已迎上前來。

沈嘉歲正欲請公公將她送回設(shè)宴處，沒想到此時(shí)前路迎來兩個(gè)宮女，竟是太子妃遣來接她的。

“沈姑娘，懷真郡主也與娘娘在一處。”

沈嘉歲聞言，欣然而往。

————

此時(shí)，珠華閣內(nèi)。

盛帝仰靠在美人榻上閉目養(yǎng)神，淑妃正小鳥依人地歪在盛帝懷中。

“你怎的突然想到見沈家姑娘？”

一片靜謐中，盛帝突然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

淑妃長睫輕輕一顫，不過猶豫了一瞬，便如實(shí)道：

“不敢瞞圣上，是臣妾的侄兒相中了沈家姑娘，臣妾聽聞沈家姑娘退過親，擔(dān)心她有什么不好的，便想著叫來見見。”

聽到這話，盛帝緩緩睜開眼睛，語調(diào)卻是不變。

“侄兒？朕記得，似乎叫——”

“明玨，崔明玨。”淑妃急忙出言提醒。

盛帝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指腹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淑妃的肩膀，淡聲道：

“既如此，愛妃怎的不早些來和朕說一聲，朕下個(gè)賜婚旨意就是。”

淑妃聽聞此言，從盛帝懷中抬起頭來，一臉驚喜，“圣上此言當(dāng)真？”

圣上同意賜婚，那顯然是默認(rèn)了沈家歸入朗兒的.......

“如今倒是遲了，朕才答應(yīng)了沈家小姐，要讓她自己擇定心儀之人，君無戲言。”

盛帝再次閉目，聲音淡淡的。

淑妃聞言卻不氣餒。

只要圣上不介意，她有的是法子讓沈嘉歲“心甘情愿”嫁給明玨！

不過，她到底不是沖動之輩，歡喜過后，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獻(xiàn)懷太子薨逝后，儲君之位空懸多年，偏偏圣上心意難料，至今都叫旁人猜不透。

此番......是圣上的試探，還是暗示呢？

再者，方才沈嘉歲在時(shí)，圣上提及的榮親王府一事，她竟毫不知情。

朗兒死死瞞著她，是擔(dān)心她落井下石，對太子妃不利不成？

想到這里，淑妃心中一陣惱怒。

若被旁人瞧出他的心思，他這個(gè)瑞王也做到頭了！

這個(gè)隱患當(dāng)真叫人如芒在背，不得不除啊.......

這廂淑妃心緒紛擾，卻不見盛帝悠悠抬眸，眼里深意涌動，無人能知。

————

沈嘉歲一路朝外走去，四周人聲漸起，終于熱鬧了起來。

轉(zhuǎn)入一個(gè)牌坊，視野瞬間開闊了起來，竟是一個(gè)大鞠場。

身旁宮女引著沈嘉歲朝前走去，只見四周看臺上已經(jīng)坐了許多人，而最高看臺上紗簾飄動，隱約可以瞧見其內(nèi)有幾道身影。

鞠場中人聲鼎沸，喝彩聲與馬蹄聲不絕于耳，顯然玩得正酣。

即便是臘月的天氣，少年人如此意氣飛揚(yáng)，也顯得此處生機(jī)勃勃，看得沈嘉歲心情愉悅。

“沈小姐，這邊請。”

宮女帶著沈嘉歲從鞠場側(cè)邊往最高看臺走去。

沈嘉歲腳下步子不停，目光卻不自覺被場中喧鬧吸引，便見眾人騎著馬正爭搶一個(gè)掛滿鈴鐺的大紅繡球。

她正看得入神，忽而眸光一凝，發(fā)現(xiàn)場中一馬當(dāng)先的竟是陸云錚。

他果然來了！

這時(shí)候——

“姐！”

少年人聲音清亮，一下子吸引了諸多人的目光。

沈嘉歲回過神來，朝聲音來處看去，就見沈嘉珩在前頭不遠(yuǎn)處的看臺上，半個(gè)身子都探出了欄桿，沖她拼命揮著手。

沈嘉歲眉眼一彎，正欲抬步走過去，忽而聽得身旁看臺傳來一道輕喚聲：

“沈小姐。”

沈嘉歲轉(zhuǎn)身去看，就見崔明玨從一眾少年中走下看臺，來到了她身邊。

沈嘉歲頓住腳步，想起方才珠華閣中淑妃娘娘暗示之意，悄然蹙起了眉頭。

“崔公子。”

沈嘉歲沖崔明玨屈膝一禮。

一旁的宮女見狀，識趣地退遠(yuǎn)了。

崔明玨客客氣氣做了一揖，直起身后心頭微跳。

他很清楚，在眾目睽睽之中，才是和沈嘉歲說話的最好時(shí)機(jī)。

只有這樣，在旁人眼里才越是光明正大。

崔明玨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沈嘉歲臉上，已然難掩眼底驚艷之色。

沈小姐今日該是精心打扮過的，比起往日的明媚，又更添光彩。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收攏，緊張到手心已見濕意。

前兩日，他收到了表哥的傳信，言明安寧郡主已然對江潯起意，讓他不必再有顧慮，全心全意追求沈小姐就是。

收到信的那一刻，他難以言喻心頭歡喜。

此時(shí)，見沈嘉歲正望著他，崔明玨張了張嘴，聲音微微見啞：

“沈小姐，今夜晚宴后，可否請你——往臘梅林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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