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第章 思慮過重掉頭發
蕭恪回到自己住處的時候已經幾近深夜,窗外的月亮猶如一面明鏡,高高地懸掛在漆黑的夜空。
他關好門又掩了窗,只在窗戶留下一條因為要燃炭火用來換氣的縫隙。未解衣衫,蕭恪半蹲下身湊近屋中央的炭火盆。
感受熱氣從指尖傳到體內直至蔓延到全身,他緩緩舒了口氣,這才覺得舒服一些。
沈妙的治療方法其實很奏效,早上出門從城內一路策馬到行宮這里來并未覺察到有任何不適。
蕭恪一度忘了自己大病初愈這回事兒,白天在湖邊吹風的時候也是神清氣爽。下午去觀花園見禮他就沒有穿戴御寒的外衣里襯,結果越坐倒是越覺得冷。
身上不免得戰栗,手腳也覺得涼。又逢“禍不單行”,散會后皇帝一時興起還拉他說了半天的話。
天子興致勃勃,蕭恪全無正當理由脫身,他也只能就在那兒呆著聽完全部。總的來講也沒什么重點內容,皇帝就說了一些夸贊蕭家和他的話。
“你和云南王現在都是朕的肱骨之臣。”
蕭恪記得皇帝拉住他的手后和他說話的眼神,冰冷漆黑,笑意不達眼底,雖然這和小時候那個經常喜歡拉著他的手帶他出宮玩的舅舅是同一個人。
但蕭恪全然找不出和從前的舅舅之間的親切感,甚至他覺得皇帝的眼神里也藏著一團迷霧。那迷霧的后面不是真摯和誠懇,而是刀鋒、火焰與陷阱。
“主子。”外面響起叩門的聲音,來人的身影投映在門上,是蕭義。
“咳咳……進來說……把門帶好。”蕭恪一開口說話,似是吸入了冷氣,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咳嗽。
蕭義來了京郊行宮后為了低調行事,特地換掉了他慣常穿的白色藍色等淺衣。黑色的夜行衣配上進門還未來得及摘掉擋臉方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您這。”他急忙回身關好門,又上前蹲在蕭恪身邊替他拍背順氣緩解咳喘。“主子,實在不行再叫郡主來看看吧。”
蕭恪直擺手作否認,蕭義這才道。“您別急,我不去了,我給您倒杯水去。”
他飲了水潤喉呼吸逐漸順暢,炭火越燒越旺屋內的溫度也緩緩上升,蕭恪在蕭義的攙扶下起身到床上坐好。
“天色晚了,別打擾她。何況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就是受涼,不打緊。”
見蕭恪現在看起來也沒什么事,蕭義也不再執意要叫人來看。
“主子您交待我的事全都辦妥了。”
“盤龍殿內已經安插進了我們的人,周圍也都是羽林軍的心腹兵士。教坊司那邊我剛剛去過,并無任何異動。”
“林月白那兒呢?”本來瞇著眼睛聽稟的蕭恪瞬間抬眸。
“戒備森嚴,弟兄們怕打草驚蛇,所以沒敢靠近。”蕭義說起來倒還有點心虛,對上蕭恪的眼睛后索性說了實話。“有高手。”
林月白這么多年行事猖狂,做什么事都有恃無恐。不僅僅是因為圣恩,他身邊一定會有一個一直沒有露過面卻能保護他生命安全的高手。蕭義他們初次和這些人打交道,落于下風也是正常。
“要你送給齊王的東西送到了嗎?”蕭義說的這是蕭恪意料之內的答案,他摸索著衣角的銀邊,又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放心,這是剛剛才收到的信鴿。”蕭義自袖內取出只有大拇指甲大小的一卷紙片雙手遞給蕭恪。
蕭恪接過,緩緩展開,借著微弱的燭火和窗外的月光依稀能看得清這上面的四個字。
有備無患。
字是用細狼毫筆寫的,雖然字字精小但是橫鉤撇捺都是鋒芒,瞧得出落筆之人的胸中丘壑與剛正性格。
這是劉恒的親筆沒錯,蕭恪確認無疑。
“那現在,萬事俱備。”他站起身將這卷紙片丟進桌子上染著的燭火之中。
火舌跳躍著飛揚,慢慢地將這紙片舔舐成了粉末,一粒粒落在燭火灶臺上,蕭恪伸手用指尖沿著燭臺邊緣點了點。
是黑色的灰。
“我寧愿這道東風不要來。”看著紙片被銷毀,蕭恪的眼睛轉向窗外,望著高高懸掛的月亮出神。
……
或許是老天爺也知道,大胤朝的皇帝要在這里為南國的公主擺設比武招親的擂臺,次日清晨的陽光都要比別的時候暖些。
沈妙無數次的推拒掉張瑛娘要她再套一層的保暖衣,拉著雪箋先跑出了門。
“小姐,您真的不多穿一些嗎?”雪箋抬頭看看頭頂的太陽,倒是真的明亮溫暖的緊。照著這個勢頭,沿途那些溝溝坎坎中前幾天的積雪也要化個干凈了。
“你要是冷,我就要玉蓉姑姑給你多套兩層。”沈妙惡狠狠地抹了一把剛剛在屋里爭執半天弄得額頭沁出的一層薄薄的汗。
張瑛娘慣會這樣,剛到行宮在馬車里她就催促著她要多穿些下車。
沈妙只道天地良心,她不是不識好歹拒絕母親的關心,是她真的不冷。何況那胖襖套在身上,她本就沒有多少的腰更是沒有了。
“雪箋。”她語重心長地搭在雪箋的肩膀上深深地嘆了口氣。“其實冬天有一種冷,叫我阿娘覺著我冷。”
“小姐說的是。”雪箋一副聽著金科玉律的表情,也依著沈妙的話點了點頭。
打鬧間張瑛娘也收拾好了,同玉蓉從屋內出來,四人一齊要往觀花園去。還是坐著昨天去園子的轎子,今天因為是正式開始沈妙倒是比昨天多了幾分期待。
先不說比武打擂的都是大胤朝的年輕俊杰,這些人功夫有多精彩。
就是這真假沐琛的重頭戲和幽州曲合奏的開胃小菜,都夠沈妙看上一陣兒熱鬧的了。
百官齊聚,帝后到場。隨著禮炮聲和鐘鼓聲齊鳴,這場為了迎接仡羋月在行宮舉辦的盛大典禮就算開始了。
禮官說的開場白與昨天下午念的相差無幾,只是略去了最后詢問仡羋君的環節。
沈妙了然,她昨天就覺得如此做法并不符合禮節,現在看來只是皇帝有心敲打南國十部而已。
國與國的邦交并非是小兒女游戲爭風吃醋,你一拳我一拳的那么簡單。她素來不喜歡戰爭,因而也不太關注邊防戰事。
但沈妙記得她從帝京出發前往雁門關的時候,云南軍和南國蠻族那些人還在打仗。兩邊打的是不死不休,派出的大胤使者還被他們殺了。
后來到宮中遇到劉恒后,他又說這次南面和談是云南王世子沐琛的功勞。
可是,如果真的是南國士兵敢殺掉大胤朝派遣的使者,那只能證明在這場戰爭中,南國人是穩居上風的。
不然兩國交戰,無端斬殺對面使者,只會帶來對手對于此的更大怒火。
云南王又上表說和南國的戰爭大獲全勝,無論是士兵和錢糧都僅僅為預算估計的一半。沈妙覺得她實在是想不通,既然打的是這樣實力碾壓的勝仗。
那為何南國人敢殺天朝上國派去止戰的使者?如果是南國人占據上風,那為何云南王的占表是如此書寫的?
而且,這些來京的南國使團的姿態確實也放的非常低。
沈妙真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南國人姿態低可能是因為客居異鄉要謹小慎微,那皇帝為什么要大張旗鼓的去接待他們?
百官齊迎在前,現在甚至親自和皇后大老遠的跑到宮外來給這位看起來不滿十八歲的小公主開一場商定終身大事的比武招親。
最重要的一點是,奏章是經過林月白的手上奏給皇帝的。這一點沈妙印象很深,因為劉恒特地強調過。
邊關戰事急報按照正常流程是要通過兵部直接上奏御書房,可云南王府的這封奏折偏偏是沐琛以朋友書信的形式傳給了林月白。
再由林月白轉交給皇帝。
越想這些事沈妙越覺得頭疼,她年紀越大越明白為什么爹爹早早的就遠離這些朝堂紛爭。
思緒太重掉頭發啊,沈妙桌子底下的手暗暗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腿。
她另一只手剛剛在撐著頭,現在想活動活動腰肩一直起身,指尖捋著發尾向下,這便帶下來兩三根長發。
造孽。
沈妙在心里罵了一句,她不過是才想了這一會子便掉頭發,那些御史臺和內閣的老家伙官帽中怕是更不會剩下幾根了。
蕭恪……她下一個便想到了蕭恪。
現如今他十八歲剛剛承襲王位尚且看不出來,年頭多了或許也會這樣?
沈妙的眉毛緊緊的擰在了一起,她連忙晃晃腦袋將這副詭異的畫面驅趕出了腦海中。
“傳舞樂。”
禮官結束了他的之乎者也的長篇大論,最后終于說出了沈妙最為感興趣的三個字。
沈妙瞥了眼在主座邊兒上托著腮的仡羋月,昨天她跳了一曲能引蝴蝶的舞實實在在的給大胤朝的諸位來了一個下馬威。
怕是今天有好多原本沒有打算參加比武招親的青年勛貴,昨天晚上都被家里的長輩逼著要今日上臺去爭斗一番了。
她的引蝶舞活潑歡快,野性十足,是南國十部特有的甜美風情,給所有人都來了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沈妙覺得,皇帝或許心中早有預料,所以這才讓公孫瓚排演了幽州曲。
今日上頭坐著的那位的意思,就是要請南國遠道而來的諸位,瞧一瞧大胤的塞北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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