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第章 條件交換
“在離開京城之前,有個朋友和我說,鄧州水土豐美,百姓男耕女織,安居樂業,十分幸福。”蕭恪若有所思地望向不遠處窗戶漏出半角的天空。
“我從未到過鄧州,不知道這傳言是否屬實?還請趙先生與我指點一二。”
趙登愣了一下。“鄧州如何與我何干?我這寨子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對外界向來不接觸,也不甚了解。”
“先生雖然官話說的好,但到底不是京城人士。”蕭恪悠悠然道。“我接觸過一些鄧州商隊,他們說話的語氣和尾音,都同先生您很像。”
蕭恪不說沈妙還沒有注意到這點,現下他一提,沈妙心中也反應過來這位趙登的口音依稀可以聽得出來是鄧州人的。
他應該是在克制,所以正常對話的時候不明顯,而情緒激動的時候,尾音和話頭的習慣性用法就漏了餡。
趙三娘子也是鄧州人,他們兩個的口音確實有相似之處。
“公子眼明心亮,我確實是鄧州人。”趙登沒有抵賴不承認。這籍貫問題沒什么緊要,承認與否也不會怎么樣。
“但鄧州的天,太黑了。”他的語氣是平靜的,但話底卻仿佛正有裹挾風暴的暗流在慢慢地涌動。
沈妙心思一緊,或許是因為家中還有趙三娘子的事情尚未解決,她對于這種一語雙關類型的話相當敏感。
三娘子和自己說過,父兄在家中無辜慘死,卻死因模糊,不明不白。既然那伙人能被官府定性于馬匪劫殺,那就說明鄧州的主審刑獄的官員也是林家的喉舌。
趙登如此目呲欲裂地指出鄧州的天黑,恐怕就是另有一層意思。
他們一行人故意被俘,也存了刺探趙三娘子一案的心思,沈妙琢磨得想個法子,讓這位趙先生盡快地交出他自己的底細才是。
“我剛剛說,我去過京城。”趙登道。“那里的人們官官相護,沒有一個人有可能為我的事情去說話去申訴。”
“而燕王府久在邊疆,燕王手握重兵又位高權重,其勢力最大,但不會和京城那幫人有過深過密的聯系,所以你想見我,對嗎?”趙登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蕭恪接了過去。
“現在你見到我以后,覺得我頂多是個二世祖罷了,那塊燕王府的令牌甚至可能是我撿的、偷的、或者搶的。”
趙登沒說話,但他從眼神還是表情亦或是肢體動作都表達出一個信號,蕭恪說的所有的話全都是對的。
過了很久,他從袖中拿出一塊令牌擱到桌子上,用指尖推著滑向對面的蕭恪。沈妙看見令牌的上頭刻著一個大大的蕭字,這是令牌的背面。
令牌的正面應當是個古體燕字,一燕一蕭,便是燕王府內可以暢通無阻的身份通信令牌。
“這個物歸原主。”趙登道。
蕭恪食指與大拇指捻起令牌,把握在手中轉了個圈,順勢塞進了懷里。
“你說他們不是土匪。”他坐直身子,撂下剛剛故意作勢而搭在對面椅子上的腿。“詳細說說,或許我真的可以幫你。”
他不是個冷心冷情的人,在趙登說出寨子里的這些人不是土匪以后他就猜到了幾分事情的原委,但現在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他還是沒有理由主動去貼著給人家解決問題。
“公子。”趙登對他的態度也緩和了些。“不是我不愿意告訴你,如果你不能和我證明你有足夠能保護自己……以及您的夫人的能力。”
趙登的眼神落在坐在蕭恪身旁的沈妙身上。
“那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你以后,不單單是我,你和你的夫人都會有殺身之禍。”
蕭恪看了看沈妙,一副想笑卻又不能的表情。沈妙明白他的意思,他們兩個出京尋藥本就是密旨,因此并沒有帶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但現在趙登就是要他們拿出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來,這樣雙方矛盾是個悖論。他又好氣又好笑,只能咬牙切齒地感謝趙登的護佑之恩。
“我們不是壞人。”趙登滿臉的誠懇。“過會兒我可以讓他們放你們所有人出寨,不傷你們性命。”
沈妙有些不可置信,天下間還有這等好事?剛剛那老大老二搶他們上山的時候態度可是可以稱得上兇神惡煞的。
“你們的馬得給我們留下。”
趙登的最后一句話差點沒讓沈妙一口氣喘不上來噎過去,果然這人生沒有白吃的宴席這種好事。
“不行。”這回不用蕭恪開口,沈妙倒先拒絕了。他們這次出來騎著的馬算上雪箋后補的那一匹,統統都是在兵部登記造冊的官馬。
官馬身上有火器烙印,是無論如何也磨滅不掉的,持有者如果不是公務官員,那被人發現偷馬殺馬,檢舉后是要掉腦袋的。
燕王身份貴重,弄丟十五匹官馬最多也就是個挨上皇帝或者言官幾句斥責而已,頂多不過幾本彈劾奏章。
可趙登這個寨子一旦被人發現搶奪官馬私用,那殺幾個來回的腦袋都夠了,外頭連算上那些自在玩耍的小孩子,一個人也活不了。
一只鳥都不能。
“趙先生。”蕭恪活動著手腕。
“您剛剛也說過了,只要我愿意,是可以反過來控制住你們這個寨子的。既然您這么和善,那好人做到底,放我們下山就好,何必還要扣住我們這批馬。”
趙登面露難色,欲言又止。他嘆了口氣,一掌搭在桌上,似乎正在跨過心里的那道坎。沈妙注意到,他袖口的布料是已經磨損褪色的。
“這批馬是寨子里的人逃生的唯一途徑。”趙登緩緩吐出幾個字,頗有幾分如釋重負的感覺。
“鄧州官府的人不會給他們任何一個人活路,過幾天他們就要來了,只能趁著這些日子跑出鄧州地界,才有能活命的機會。”
鄧州官府?沈妙想起來他剛剛還說過鄧州的天太黑了。
“公子,您是個善良的人。”他認真道。“我看姑娘您也是,就當救救這一寨子的人,將馬給我們用吧。”
“大胤律例,官馬無故私用是重罪,我們確實不必非要這些馬匹,若我們真將馬留給你們,才是害你。”蕭恪低頭緊了緊護臂綁縛的繩子。
“趙先生。”沈妙嘆了口氣。“他說的沒錯。”
趙登愣愣地側過頭,和沈妙四目相對,她能看得到他眼中似乎有淚光閃動,下一秒趙登半闔了眼睛。
“我當然知道大胤律例,但除了如此逃命幾率能更大一些,他們沒有半分活路了。”
“左右都是死,所以你不如信任我。”蕭恪探身拍拍他的肩膀。“我幫你解決這一寨子的人的事兒,你替我從鄧州碼頭聯系一艘船,送我們從運糧河去西北鳳鳴關。”
鳳鳴關是大胤西北國境的邊界城市,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黃沙戈壁灘,這人跡罕至的地方便是藥王谷的所在之處。
至于運糧河,則是一條官府用來從東向西運糧食的水路要道,故而才有的運糧河之名。
棄陸路走水路到藥王谷,路上會比騎馬要節約大概六七天左右。這樣一來,他們留在鄧州處理這些事情的時間會更加寬裕。
趙登看了看他,不知道他作何之想,蕭恪索性把王府令牌再次遞還給他。
“若是不相信,你大可以叫你可信的兄弟拿上這枚令牌回京城找燕王府的人一試我到底是真金還是假冒偽劣的假貨。”
這下趙登沒有拒絕這塊令牌,顯而易見,他動心于蕭恪的提議了。
“我們雙管齊下,明天你化化妝陪我去最近的城鎮看一看,你總得要我知道你們這些不是土匪的土匪,是如何落草為寇的吧?”
蕭恪見他面露猶豫神色。“別擔心,她和我兄弟都不走,我不會趁著出寨就偷偷跑掉的。”
……
最后的結局就是談的非常順利,趙登病急亂投醫要主動見蕭恪一面的舉動起了拯救他們整個寨子的作用。
以沈妙的眼光來看,蕭恪既然答應了要管這件事,就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牡丹帶著兩人又繞回柴房,再她離去將門關上以后,蕭恪同沈妙解釋。
“在燕北,原來也有這樣一伙人,都是耕田的生活普通農民。因為當地官府的徭役賦稅太重,實在過不下去才落草為寇。我父王后來聽說,那伙人被剿匪的官兵都就地斬殺了。”
蕭恪的神情有一些說不清的悲愴。
“他們只要部分財務,維持生活就夠,從不傷人性命,還收容接納流民。就像這些人,綁了我們卻不知道搜身,還盡自己所能好吃好喝地伺候。”
沈妙靜靜地聽蕭恪說著,他是個善良的人,會盡自己力量去幫助別人這一點她不意外。
但讓她好奇的是,現在尋醫問藥的密旨還在身上,蕭恪這么主動地冒著暴露的風險要求幫他一定不只是看他們可憐這一條原因。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蕭恪話鋒一轉,壓低聲音湊近了沈妙。
“你有沒有覺著,那個趙登的側臉,很像那位趙三娘子的大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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