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記不清楚以前的事情，眼下在世上有關聯的人也僅剩那么幾人罷了，就連這，她都在一個一個的失去。

　　四年前被爺爺撿回家，家中本就貧困，更何況還要添她這一張嘴吃飯？

　　但是這善良的一家人，還是將她給留了下來，楚楚雖然一直不太愿意接受她，時常想要趕她走，吵吵鬧鬧的，到底也過了四年的光景。

　　如今，爹死了，爺爺不見了，楚楚也沒了。

　　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蘇莫為短暫的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姜小年還在繼續著，而她虎口處也已經磨出血來了。

　　他不知道從哪兒拿來了一把鐵锨，扔了給姜小年。

　　“用這個吧。”

　　姜小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拿起鐵锨，開始繼續挖坑，有了趁手的工具之后，接下來的動作就要快上很多了，快天明的時候，她挖好了一個兩尺深的土坑。

　　隨后，她將女尸放入了土坑內，掩埋，踩踏結實，避免她的尸身被野狗刨出來啃食，又在周圍搬了幾塊石頭過來，搭了一個小小的墓碑。

　　而她也累的渾身大汗，等停下來之后，汗水冷卻，被打濕的衣服如同毒蛇一般緊貼著她的后背。

　　她在墓碑前默然跪了一會兒，直到太陽開始從厚重的云層里面鉆了出來。

　　“你先呆在這里，我一定會帶你回到老家的，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為你報仇。”姜小年長嘆了一聲，想要起身，兩條腿已經沒了知覺。

　　一旁的蘇莫為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勸道：“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吧，要不然你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楊家三郎是嗎？”姜小年突然開口問道。

　　蘇莫為輕挑眉毛：“你想做什么？”

　　“我如果說我想要為我姐姐報仇，是不是顯得很可笑？”姜小年自嘲的笑了笑，“一個是貧賤的小女子，一個是世家的貴公子，我知道這無異于雞蛋碰石頭，但是我就是不甘心，我們只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為什么生死可以被人隨意掌握？到底是我們錯了，還是這個世道錯了？”

　　“弱肉強食，是這個世界的運行的規則。”

　　“那是動物，我們是人啊，我們的歷史當中出現了那么多教化世人的圣人，有那么多的圣賢書，有那么多的規矩，那么多的道德，可為什么人與動物還是沒有區別呢？”姜小年迷茫的看著蘇莫為，“那些書上的東西，都是錯的嗎？”

　　“傻丫頭。”蘇莫為憐憫的摸了摸姜小年的腦袋，“你所知曉的道德，不過是強者給弱者制定的枷鎖，你覺得律法是用來保證公平的，實際上只是統治者的工具罷了，對于真正的強者來說，你熟悉的那一套規則，是他們的制定的，但是他們卻不會遵守，這也就是為什么人會追求權力，站在權力的巔峰，那就意味著你可要修改制定規則。”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我覺得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報仇，而是如何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我會活下去，也會報仇的。”姜小年沉默了一下說道。

　　隨后，蘇莫為騎馬將姜小年送了回去，在姜小年下馬之前，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精致的瓷瓶，說道：“這里面有幾粒藥丸，你拿回去吃了，昨晚這么折騰，你這小身板，不生病才怪。”

　　姜小年也沒有決絕，將瓷瓶收下了，她知道她接下來還要安慰照顧養母，若是這個時候她再生病了，養母又該怎么辦呢？

　　“蘇大哥，感謝的話我已經說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才能夠報答你，日后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只管吩咐，赴湯蹈火我一定會盡力的。”

　　“知道了，回去吧。”蘇莫為將姜小年放下馬，看著她回去之后，方才策馬離開。

　　姜小年拐過了一個巷子，回到了工地住宿的地方，只見著院子里面站著好幾個平日里面一起干活兒的大嬸兒，各個都面色焦急。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小年回來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朝著她看了過來。

　　張氏急忙跑上前幾步，仔仔細細的將姜小年打量了一番，見她蓬頭垢面，臉上身上還有不少的泥土，心下擔憂不已。

　　“小年啊，你昨晚上去哪兒了？你這是做什么去了？發生了什么事情啊？”

　　春嫂也有些不滿：“小年，你一直是個懂事孩子，這一次大晚上的出門怎么不給咱們打一個招呼？你一個小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好？”

　　姜小年看著滿臉擔憂的養母，幾次張嘴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起楚楚的事情，她抬手，將掌心的紅色的手鏈遞給了養母。

　　張氏疑惑的拿起這紅色的編織手鏈，仔細的看了一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是楚楚的？你找到楚楚了？”

　　姜小年舔了一下嘴唇，聲音艱澀的說道：“娘，楚楚死了，這是我從她的手腕上摘下來的。”

　　“什么？你說什么？”張氏如遭雷擊，整個人愣在了原地，“楚楚她怎么了？小年，你可不要胡說啊，她到底怎么了？”

　　姜小年跪在地上，帶著哭腔繼續說道：“娘，楚楚沒了，是我親手將她安葬了。”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張氏一口氣上不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娘！”

　　春嫂等人急忙上前幫忙，都知道她們母女上京城也是為了尋人的，只是這個結果也是在她們的意料之中，這世道，一個女孩子流落在外，發生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

　　幾人急忙將張氏抬進了屋內，春嫂又自掏腰包叫人去請大夫過來瞧瞧，只是正事兒還是要做的，將張氏安置了一下之后，春嫂就帶著其他人要去做飯了。

　　她拍了怕姜小年的肩膀：“你先別去做工了，照顧好你娘吧。”

　　姜小年吸了吸鼻子，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我知道，謝謝你春嫂。”

　　“好好安慰一下你娘，這個世道死人是最常見的事情，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春嫂離開之后，姜小年拿出了懷中的瓷瓶，倒出了里面的藥丸，給張氏服下了一顆，自己也吞了一顆。

　　此刻，她只覺得頭疼的厲害，仿佛有一千根針在扎一般，應當是昨夜受到了風寒，只是她眼下顧不得自己的身體，只能夠好好照料養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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