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焚03
她出了畫室，鎖門。
腳立馬踩上松軟無比的新地毯。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整個一樓除了衛(wèi)生間、畫室，真的里三層外三層的鋪滿了地毯。
郗霧：“……”
她大概能猜到那混蛋的用意了。
“光著腳容易著涼，著涼了容易感冒，我不想因為和你做愛而感染上風(fēng)寒�！彼林ひ裟７轮韭辶值目跉�，自言自語道。
“就你身子骨金貴唄？”郗霧懶洋洋的環(huán)著胳膊，慢悠悠的往二樓走，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吐槽。
“咕嚕嚕”
她的肚子餓起來。
彼時，她剛換好了一件衣服。
米白色的長袖針織連衣裙。
貼身，將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她的身材本就極好，高中的時候就有模特公司的經(jīng)紀(jì)人挖過她去當(dāng)model，但她一心奔著做畫家，就直接婉拒了他。
但不知道為什么那經(jīng)紀(jì)人走的時候臉很黑。
后來她拿著作業(yè)找司洛林惡補口語的時候，順口提了一句。
誰知司洛林冷笑了一下，語氣相當(dāng)欠揍地說：“你真的是挺委婉的�！�
她不就和那經(jīng)紀(jì)人說——“不用了，我正在糾結(jié)該參加意大利佛羅倫薩美術(shù)學(xué)院的復(fù)試還是巴黎美術(shù)學(xué)院的，不太有心思考慮其他事情”嗎？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
郗霧又從衣柜里拿了一件短夾克外套穿上，同時打了個寒顫。
她終于意識到天氣已經(jīng)變涼，不是可以任她穿著清涼的夏天了。
說實話，雖然司洛林這人比較混蛋，但富二代就是富二代，一點不懂小氣為何物，就沖這滿衣柜的名牌衣服也值得郗霧給他點一個贊。
再加上全是她喜歡的風(fēng)格，郗霧決定讓他成為心里面渣男界的翹楚。
頭仰著，望著這空蕩別墅的巨大吊燈。
心臟還是覺得有些空虛。
餓死了。
但她沒錢了。
也不想去廚房，她這輩子都不會進(jìn)廚房的。
所以她就是活該。
而且司洛林這個混蛋非常貼心，貼心到這整棟別墅里完全沒有空出一間房來裝修成廚房。
大有壟斷了她財路的同時，還壟斷了她“食路”的趨勢。
這高明的手段真是無處不在彰顯資本家斤斤計較的惡臭嘴臉。
不過她確實沒地方去了，只能暫時靠司洛林這個掮客給她提供食宿，在攢夠足以謀生的錢之前，她不得不向這冷漠無情的現(xiàn)實低下并不高貴的下巴。
真是笑死人了，住著洛朗豪華地段別墅區(qū)的沒名氣畫家，卻和住在地下室的落魄畫家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
“叮咚——”
門鈴聲。
誰�。�
赤腳，踩在松軟的地毯上。
她還是該夸夸司洛林的，他的眼光是真的好，這地毯踩著真是舒服。
就是流膿的腳后跟還有些疼。
真是……又忘了處理傷口。
算了，想起來再說吧，現(xiàn)在有點懶，讓它疼著好了。
懶鬼郗霧如是盤算。
然后在拉開門前把這事又忘得一干二凈。
拉開門。
“你好，外賣�！�
她整個人瞬間放晴，接過，道一聲“謝”，然后關(guān)門。
她看了眼外賣單，“嘖”一聲，寫的是她名字。
司洛林還是挺有人道主義精神的。
但是她轉(zhuǎn)念一想，又立馬想通了。
“你這樣的身材剛剛好，餓得太瘦了，抱著不舒服，我不想對著一具干癟的尸體說情話�！彼帜７轮韭辶值亩雷婵谖亲匝宰哉Z道。
她好像每次都得為司洛林對她做的某些事情找一個原因。
這樣才能在這場渣男渣女的游戲里保持清醒的自我，而不被司洛林的溫柔攻勢迷得五迷三道、找不著天南西北。
哦不，司混蛋可不溫柔，他的貴公子皮囊只用在和商界那些批皮老狐貍的斡旋中。
對她可就直白多了，和她對著干的時候非常的直截了當(dāng)不客氣。
多么的游刃有余？又多么的切換自如？
呵，區(qū)區(qū)四年而已，足以讓他學(xué)會背叛信仰與道德底線，成為一個滿腹陰謀算計的涼薄商客。
果然，有錢的男人很是閑不住。
她深深認(rèn)可了白居易先生當(dāng)時當(dāng)刻的義憤填膺。
打開一看，是健康又綠色的減脂餐。
郗霧當(dāng)場就去世。
白色塑料蓋被她扔在一邊，兩手撐著餐桌，眼神從精神奕奕瞬間轉(zhuǎn)為生無可戀。
行，司洛林的報復(fù)來了。
她天生就跟這些綠色又健康的東西犯沖。
司洛林是知道的，以前他就知道。
所以還能這么干，原因應(yīng)該很簡單，為了給她好看！
看吶，他的報復(fù)心也是與日俱增的。
所以她更不需要和他客氣，賺夠了錢，偶爾解決一下性生活，各取所需。
至于剩下的那些客套活，誰愛演誰演，她才懶得抱司老板這條大腿。
道德感這種東西，是約束好人的，而她的道德感，在四年前就被人踩碎了。
那個人用平淡而漫不經(jīng)心的現(xiàn)實告訴她，正義這種東西，她是不配擁有的。
她握著一次性筷子在食盒里挑來挑去，最后撿著幾塊熏肉吃了，少得可憐。
又吃了幾口紫米粗食，堪堪吃了個半飽，然后一股腦兒的把剩菜剩飯倒垃圾桶里了。
習(xí)慣性拍了拍肚子，然后窩進(jìn)沙發(fā)里，也不管它其實一點都不覺得飽。
中央空調(diào)“嗚嗚”的聲音。
她記得九個月前拖著行李箱剛搬來這里，這別墅中央空調(diào)的聲音稍微有些吵，她在畫室里的唯一一點點思路全部被打斷，于是那天不知怎么，胸口一團(tuán)悶氣突然就爆炸了，她直接踹了畫室的門。
整個人都?xì)獾冒l(fā)抖，剛好又看見司洛林在客廳和誰打電話。
不知是誰，但是他似乎挺開心的，雖然笑的并不明顯，只淺淺看了她一眼，就平淡的移開了目光，繼續(xù)通話。
然后就讓她胸口的火氣越燒越旺，最后拿起餐桌上那個昂貴的花瓶，直接就那么摔在地上，乒里乓啷的，碎瓷片濺了一地。
巨大的聲響讓司洛林都愣住了，他猛得回頭看著她，瞳孔肉眼可見的縮了縮，眼里有呆滯、有不可思議，還有不解與疑惑，電話那頭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整個人愣了愣，喉結(jié)上下輕輕滑動，隨后拿著手機(jī)的手指抖了抖，大拇指不顧電話那頭的聲音，按了紅色的掛斷鍵。
可她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整個人都處于自己無法控制的狂躁狀態(tài)，她還沒完。
她毫不猶豫光著腳，直接就踩了上去，腳底的薄皮膚被刺出血來，但她好像沒有知覺似的，順手就去拿身邊然后一件可以繼續(xù)扔的東西。
第二個花瓶，被她舉過頭頂，再次“砰”一聲，狠狠地砸在地上。
這次的碎瓷片濺得更狠，刮擦過她裸露的小腿，留下一道疤。
她看著當(dāng)時沖過來摟住她的司洛林，把她抱起來，放坐到桌上，整個人都是蒙住的。
她的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眼角的淚水像收不住似的嘩嘩嘩留下來，眼睛惡狠狠而倔強地盯著他，嘴里發(fā)出的幾個漢字非常的冷：“空調(diào)太吵了，空調(diào)太吵了，它們打斷了我的思路……”
眼淚順著嘴角，隨著她吐字的次序被她咬到舌尖，咸的，很苦。
她那刻希望司洛林能罵她，罵她不識好歹、罵她作天作地、罵她沒心沒肺……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極力穩(wěn)住自己發(fā)抖的手腕，然后抱著她，讓她的側(cè)臉靠在自己的肩上，給她順著背，嘴里用最溫和的語氣，在她耳邊輕輕的呢喃：“過去了，霧九，都過去了……”
然后那團(tuán)郁氣又莫名其妙被他順平。
他好像就是有那樣的能力與氣場，站在那里，就能輕松壓住所有的暴躁因子。
最后不知道怎么睡著，第二天醒來時，身邊空空蕩蕩沒有人，整個屋子都空空蕩蕩，甚至沒有她昨晚作摔碎的那些碎瓷片。
一點痕跡都沒有，唯獨她腳上那一層層包裹整齊的紗布提醒著她——他昨晚是在的，昨晚的一切都是切實發(fā)生過的。
但是有沒有留夜，又好像是不確定的。
可是那次之后，他好像也很少來這里了。
她知道她作過頭了，可她懶得低頭和道歉，只是司洛林把賣畫錢給她發(fā)來時，那筆四十萬的轉(zhuǎn)賬她沒收。
整個房子都是空蕩蕩的，她又一個朋友都沒有……
她想起來司洛林之前想在她這里養(yǎng)一只貓，但被她強烈拒絕了，因為她從小就可煩這些貓貓狗狗的，但與其說煩，不如說是怕。
很怕和除了人類外的第二種動物共處、觸碰。
她不愛社交，無論是和人，還是和動物。
不過也剛好，無論是人還是動物，也都不太歡迎她。
挺公平的，是她追求的公平。
吃飽喝足的她把電視機(jī)打開了。
入目的就是一部時下頗火的電視劇，女主角是郎黛。
沒錯，就是司洛林他口中的“正室”。
一個長得溫柔甜美人設(shè)也走溫柔甜美風(fēng)的新生代女演員。
郗霧對她沒什么印象。
可能是因為她是近幾年才慢慢火的，而郗霧九個月前才回到這座城市。
她剛出來，就被他告知了已婚的事情。
但郎黛至今以單身示人。
圈外人并不知道她慢慢火起來是因為搭上了司洛林這么一個至今沒人知道他家有多少錢的人脈。
甚至圈內(nèi)人都很少有人知道。
司洛林高中就說過理想型是溫柔體貼的，聽他這么說他似乎如愿以償了。
不對，他永遠(yuǎn)都能如愿以償，或者在如愿以償?shù)穆飞稀?
想到這里，郗霧翻了個白眼。
但不知為何，郎黛即使有司洛林這么條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靠山在，也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
果然在娛樂圈啊，小紅靠捧，大紅靠命。
她“嘖嘖”感嘆一聲。
就比如說郎黛的圈中密友、最好閨蜜，現(xiàn)在已經(jīng)混到娛樂圈“一姐”位置的溫優(yōu)度。
溫優(yōu)度屬于一出道就紅透半邊天的那種逆天存在。
憑借美貌爆火，再憑借演技折冠奧斯卡。
影后。
郗霧她死對頭。
高中的時候兩人就不對付。
即使郗霧和她關(guān)系水火不容，但溫優(yōu)度的美貌她是服氣的。
而且是五體投地的服氣。
郗霧高一是在南評私高念的，藝術(shù)生，成績挺好的，但后來跟著她媽來了洛朗，就轉(zhuǎn)入了世音高中。
還是名聲響當(dāng)當(dāng)?shù)膰H部。
并且特別幸運的遇到了當(dāng)時在國際部返聘任教的臧老——美術(shù)圈德高望重的老藝術(shù)家。
別人眼里大名鼎鼎的老前輩，但在郗霧眼里就覺得他是個脾氣不好的怪老頭。
怪老頭每次開課就跟開講座似的寶貴，不管是學(xué)業(yè)老緊張的普通部，還是學(xué)業(yè)相對較松的國際部，凡是他開課，藝術(shù)生們扛著寫生椅，一個百米沖刺就去蹭課。
但郗霧不一樣，她骨子里叛逆，又從小被老媽一口一個“我家天才霧九”捧著長大，從不崇拜權(quán)威。
但這都是回憶了。
重要的是她就在這里遇到了溫優(yōu)度。
她曾是南評私高的校花，在顏值這一塊她也算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從小就沒輸過。
偏偏來了世音，見到了溫優(yōu)度。
卻愣是沒撼動溫優(yōu)度�；ǖ奈恢�。
如果說郗霧是淡顏系的天花板，那濃顏系天花板，溫優(yōu)度當(dāng)之無愧。
其實她們兩個互看第一眼就不對付。
而這世上偏偏就有這樣的人，第一眼見面就體感到與對方氣場不合。
郗霧是個傲死人的主，偏偏溫優(yōu)度又是個誰都不服的女霸王。
針尖對麥芒。
偏生兩個火藥桶。
一點就著，所以兩人雖從來沒有過交流，但在這方面卻莫名的心有靈犀，以至于從不同屏出現(xiàn)。
所有人都能微妙的感覺到她們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一點就著。
只差根導(dǎo)火索。
是的，后來這根導(dǎo)火索出現(xiàn)了。
司洛林。
這個哪哪都要插一腳的混蛋！
想到這里，郗霧又氣得要死，一把按了遙控器。
換臺！
煩著司洛林，和他搭邊的人也讓她來氣！
“呼——”她靠著沙發(fā)，緩緩的吐出一圈煙暈。
煙絲在空氣中幽幽回蕩，然后散為塵埃，沒入濕冷的空氣中……
她還記得幾個月前，她剛回來那陣，喪得很，買了包煙學(xué)著抽，抽了一口就被司洛林在路邊抓了包。
他問她你是不是特想玩這種喪氣活。
她白了他一眼不理，犟氣似的又點了一根，被司洛林整包奪走。
他說：“特想抽是嘛？”
她看著他說：“你多管個屁的閑事�！�
司洛林把那包劣質(zhì)煙扔進(jìn)了垃圾桶，說：“行，那就只抽我買的�！�
后來她也不知道他從哪搞來的女士煙，煙味不嗆，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喉嚨也不疼。
憋不住問他。
他說找中醫(yī)給你特配的，簡稱“高定款香煙”，不僅不傷肺，還護(hù)嗓子。
她問是不是特費錢。
他不說話。
但她懂了，她當(dāng)晚挑挑揀揀，算了下大概的市場價，拿出兩幅畫，隔天早上寄他公司，附張紙條——“賣了換錢吧，還你的香煙錢”。
他問，那你還要嗎？反正這玩意兒配方特調(diào)的，也不傷身體。
郗霧想了很久，說不了，落拓畫家抽不起這高檔貨。
司洛林就又問：“那你抽劣質(zhì)煙？”
她那陣的喪氣和郁悶因為他，已經(jīng)消解地差不多了，就說：“本來就沒那癮，更不抽那玩意兒，我還要照顧我媽呢，不能英年早逝。”
司洛林也不和她廢話，隔天轉(zhuǎn)了筆錢到她卡上，說：“賣畫錢，多的，給你的找零�！�
那盒特制的煙她沒抽完，現(xiàn)在絲絨木盒里躺著。偶爾一個人待著，沒出息想他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是的，她心里還喜歡他，每次心里的兩個小人都在打架，一個勸她理智向錢看齊，一個揪著她心頭也不回地往司洛林那栽。
真的挺沒骨氣的，人家司洛林短短四年就看清了現(xiàn)實選擇了家里的億萬資產(chǎn)不要她了，她還在心里巴巴的喜歡著他。
何必呢？
想到這里，看著絲絨盒子里那剩下的幾根煙，她咽了口口水，把木盒的蓋子推上了。
她吃了兩天的減脂餐。
快吐了。
然后罪魁禍?zhǔn)自诙Y拜天早上鉆了她的被窩。
她這次不敢打他臉了。
司洛林太可怕了，減脂餐也很可怕。
所以她抬腳踹，卻被一把按住。
然后那個混賬順著往上摸。
“司洛林！”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狠狠地甩在他肩膀上。
她的手也疼。
果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的動作停了，然后她沉下一口氣，扯著被子閉眼睛，打算繼續(xù)睡回籠覺。
背后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拆塑料包裝的聲音。
隔了一小會兒。
“新手機(jī)。”
他把她拉起來，然后塞給她一部白色的iphone，語氣幽幽然道：“你這速度是要集齊花色嗎？”
她不理他，幽怨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從他手里接過手機(jī)，按了開機(jī)，按了密碼……
等等……
這不是新手機(jī)嗎？
所以這混蛋是怎么知道她原來手機(jī)密碼的？
想到這里，她抬眼輕輕剜了他一眼。
“電話卡給你裝上去了，拿你賣畫錢買的，反正你懶得挑，就直接拿了最新款里的百搭色，應(yīng)該符合你挑剔的選色眼光�！彼朴迫淮蛄藗�哈欠，然后躺回去，扯了扯被子，整個人埋進(jìn)去，閉目。
他似乎很累。
是啊，每天編這么多故事，不累才怪呢！
她撇了撇嘴。
重新下載了她用慣的軟件。
按開她熟悉的社交app，再點開熟悉的用戶主頁。
開始找那篇沒看完的文章。
應(yīng)該會有吧……
答爾文。
答爾文。
答爾文……
翻到底了都沒有。
所以是并沒有同步到這里來……
她泄氣的放下了手機(jī)。
旁邊的混蛋已經(jīng)睡著了。
她翻了個白眼，拿腳踹了踹他，司洛林睜眼看她，“你干嘛？”
“看你煩。”她扯一句，翻身下床。
他嘆了口氣，閉眼，被子里有她身上好聞的清冷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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