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這一趟出行，純屬一個意外之舉。
如王獻之雪夜訪友戴安道，乘著漫天大雪的寒夜，從山陰老家出發，披蓑泛舟過剡溪，等到了戴安道家門前，又吩咐船夫泛舟返程，不敲門不訪友，人問其故，王獻之只是說【乘興而來，興盡而歸。】
來這里之前蘇白也沒和陳老九打過任何招呼，甚至他這趟出來根本都沒想過要來這邊，只不過是一個極為意外的情況。
和王獻之的乘興而來倒是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開著車子，蘇白駕輕就熟的駛進巷子，慢慢接近那座曾經極為熟悉的老房子而去。
以現在陳老九的身份不一定還會住在這邊，蘇白想的很簡單，如果正好能碰上一面，他不介意留下喝一杯，就像是老朋友一樣聊聊天。但要是陳老九不在，也沒關系，就當是學一次王獻之的灑脫飄逸，乘興而來興盡而歸號了。
這里原本只是陳老九的一個藏身之地，狡兔三窟，畢竟做倒斗一行風險極高，別看以前應天城城倒斗七家勢力強橫，但也都是在漫長的時間中漸漸洗白，明面上還是做著正經生意。
只不過是借著做古董生意掩飾而已，畢竟當下可不是民國和解放前那種混亂的環境。
在今天這樣大勢所趨的環境下，沒有一個名面上的身份，想要插手倒斗生意簡直就是癡人做夢，所以即便是魏端公。在應天城城叱咤風云二十多年，擁有地產生意超過三成的市場，如此大的身份，他也不敢用真實身份去插手倒斗行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就有規矩。
陳老九在這個行當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七家都在的時候他就能以一個白手的身份游蕩于幾家之間虎口掏食，應天城城公認的一條地頭蛇。
這種人就適合在這種江湖的大染缸里生存，這種環境下只會讓他活的更為灑脫和自在。
蘇白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敢獨自一人光天化日下在朝天宮賣明器，這種性格和膽量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
車子開到門前，蘇白點燃一根煙下車。
以前每次過來的時候，老謝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門口，雖然沉默寡言話不多，但不可否認他是個和羅漢一樣的人物。
賣命周家的羅漢，多少次為驚蟄解決掉黑暗下那些明槍暗箭。屈身陳老九手下，只是為了一個承諾，一待就是這么多年。
相較于陳老九，蘇白其實更情愿和老謝喝上一杯。
不僅僅是因為欣賞他的性格，跟因為兩次聯手，一次是尋找鬼谷子墓之行，一次是為了找出槍殺孟坨子的殺手。
蘇白看人很準也很簡單，一根煙一杯酒就足夠，老謝和羅漢都是這種人。
還是那扇熟悉的大鐵門，只可惜在寒風下卻是少了幾分以前的感覺，多了一些蕭瑟。
以前來這的時候，總能看到陳老九手下那些伙計偷偷聚院墻角落里抽煙偷懶，現在卻連一道人影都沒看到。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鐵柵門竟然沒有上鎖，隨手一推蘇白就走了進去。
以往熱鬧的景象已經消失不見，估計陳老九已經將這邊的人手轉到了大本營那邊去，畢竟現在他在應天城倒斗圈子里也算的上穩坐五把交椅之一的大佬。
這邊的兄弟都是跟著他多年的老人，被派往其他地方管理盤口接手生意也再正常不過。
只是蘇白有些奇怪，這里好歹也是陳老九發跡之前最為重要的住所，承載了太多東西，難道就這么放棄掉？
帶著些許疑惑的神情，蘇白漫步朝屋子里走去。
穿過院子進入大廳，他的臉色更加古怪起來，大廳的任何一處都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每一件物品擺放的都極為整齊，絲毫不像是廢棄掉的樣子。
屋子里雖然少了以往的熱鬧，但是那股人氣還在，說明這里應該還是有人住的，就是不知道是誰？
“你找誰？”
就在蘇白欣賞著大廳壁架上一件清中期的琺瑯彩水洗時，身后忽然響起一道謹慎的詢問聲，那聲音里明顯帶著幾分緊張和排斥。
蘇白回頭看去，那是個大概六十多歲的老頭，手上還拿著一根拖把，看樣子是準備進來打掃衛生。
“我來找陳哥。”
確定他的身份后，蘇白簡單的回應了一句。
“你是來找老九的？”
老頭微微一怔，目光遲疑，又看了蘇白幾眼，只是蘇白的樣子他實在沒什么印象。
“我是陳哥的朋友，不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在應天城了，大爺你估計沒見過我。”
一看老頭的樣子，蘇白就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了，補充了一句。
“哦，是這樣，但老九今天不在。”老頭點點頭，正想再說什么的時候，身后的樓梯上傳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
隨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蘇白眼前。
“白爺？你今天怎么過來了？”老謝滿臉難掩驚愕，手里還拿著一副畫軸，看樣子應該是字畫之類的東西。
“正好從這邊過，順便進來看看。”
看到只有老謝一個人，蘇白笑了笑，“怎么，只有你一個人？陳哥不在嗎？”
“哦，陳爺今天不在，讓我回來取一幅畫，聽說好像有個大買家專程從上京過來。”
老謝晃了下手里的畫軸，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下。
從上京來的大買家，還能讓陳老九如此重視，蘇白估計老謝手上拿的字畫應該就是那次跟陳老九去他樓上書房時候看到的那副飲馬圖。
李公麟一直就被稱為千古畫馬第一人，在水墨畫，尤其是畫馬上的成就就算是民國徐悲鴻都比不上，估計也就只有那幅畫才會讓那個所謂的大買家費上這么大的勁專程來應天城取了。
不過東西是陳老九的珍藏，他如何處理蘇白倒沒什么多說的，只不過再看到老謝，蘇白還是有種此行沒有白費的感覺。
“現在還是？”
“哦，倒不是現在，那個買家明天早上才到，只不過陳爺現在整天忙的腳不沾地，吩咐我早點過來取畫而已。”老謝搖搖頭，看了一眼蘇白又繼續問道，“白爺，你是來找陳爺有什么事情嗎？”
“沒什么事，過來轉轉，好久沒見，想聊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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