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睚眥的本體真身！想到此，白澤嚇出一身冷汗來，匆忙之間向后退去，身后本該是無盡的空間，畢竟這里是白澤的意識領域，只要白澤不設置禁錮，他便可以有多遠跑多遠。可才走出了幾步，便碰到了墻壁，白澤伸手摸了摸，發現睚眥居然在自己的意識空間里筑起了一面墻。
“人類文字千萬，你為何偏叫白澤呢？”巨獸縮小化作人形，是個長發飄飄，一身墨色衣裝的男人，身材高挑，面如刀削般凌厲，一對劍眉稱得整個人英武神氣，桃花眼含情，可配上高挺的鼻梁，是別樣的將軍氣息。這便是睚眥本來面貌嗎？白澤盯著男人，腦子里一萬個問號，為何自己醒來不是這模樣？而是另一番樣貌呢？
“因為身體會自行修改，莫名被封印，這封印千百年來有人進入加固，身體根據來人的樣貌，自行這樣的。”睚眥淡淡一笑，指了指白澤，隨后袖袍一揮，轉過身，示意白澤跟過來。白澤其實是不想跟著去的，但他面前的墻不斷將他往睚眥那邊推，真是退無可退，只能被迫向前。
跟隨著睚眥，來到一處寬敞明亮的平地，門口立著兩柱碑，踩在白石階向上，這些云梯像是要通天，白澤跟睚眥保持著五級以上的距離，一面四處察看，一面小心翼翼打量前頭帶路的大妖。“這個階梯是有些長了。”睚眥像故意戲弄他一般，右手抬起，手里拿著與阿爹同款的骨扇，白色的，折扇一擺，面前便出現一間廟宇。
漆紅的大門打開，睚眥緩步走了進去，白澤看見門上掛著“威武神君”的名匾，猜測可能是某位神族的廟宇，還在擔心貿然進去是否不妥當。“進來吧，你既然在用這副身體，那這里也算是你的廟宇。”睚眥挺拔站姿，停在神臺前。
神臺上供奉著一個巨獸石像，豺狼身子龍的腦袋，刻鏤于刀環、劍柄吞口。氣勢洶洶地立在臺上，目視前方，果然對得起威武二字，可這明明是睚眥的真身，睚眥是大妖，何以配得上神君這個稱謂？“凡人不大分得清神與妖，自古以來，有強大的妖族被誤認為神族，亦有弱小的神族被錯當成妖，亙古不變的道理。”睚眥張開手里的骨扇，輕柔地揮動，廟宇中的神臺與其他供奉相關的物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多了一張茶桌和兩個蒲團。
睚眥隨意坐下，身姿也不端正，手肘撐著桌面，用骨扇指揮著桌面上擺的茶壺，倒了兩杯清澈可見杯底的茶水來。白澤看著四面只剩下光禿禿的墻壁了，原先類似經文又似符咒的圖紙全部消失，才放心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湊到嘴邊，撲鼻而來的是烈酒的醇香，當真是要了命了，白澤沒喝過酒，不想在不熟的人面前嘗試。
即便面前的人是另一個自己。見白澤放下手里的茶杯，睚眥輕輕挑著眉頭，將自己面前這杯一飲而盡。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白澤閉目坐著，睚眥埋頭飲酒，仿佛都在等對方先沉不住氣，做那個開口的人。
“打算當一輩子的啞巴？”睚眥譏笑著，率先開了口，只見他劍眉一彎，變細變長了，外貌居然和虛空的尊主阿爹有幾分相似。結合藍月的表現，虛空之地的異獸應該會幻化成自己見過的人，所以準確一點應該是阿爹像眼前的睚眥。“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照著他的模樣變的？”睚眥笑得更開心了。
能夠被人窺探內心想法的感覺真不好。白澤沉默一會兒，說道：“所以，閣下來找我，是敘舊還是有事？”問出這話，白澤又有些后悔，自己才幾年的記憶，能有什么舊跟睚眥這個萬年大妖敘的。睚眥知道他的悔意，沒有急著說話，直勾勾地盯著白澤，白澤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阿……那位尊主有能夠讓你蘇醒的能力，所以饕餮是故意讓我進來的？”
“不是。”面對這個問題，睚眥回答得倒是果斷，說道：“蜂王漿我幫你拿了，你要怎么謝我呢？”白澤有些無奈，自己還能怎么謝，自己和睚眥用一副身體，一樣的妖力，共享同一份記憶，有什么可以謝的。
“看來現在的人類，不喜歡彎彎繞繞？”睚眥從白澤的記憶中找到了幾個人類的蹤影，思索片刻，問道：“你現在淪落到和人類住一個屋檐下了？那個小子叫什么，高天是嗎？”睚眥撐著下巴，說話間，這一壺酒已經見底了，他又一揮手，這一壺酒又滿上了。白澤現在也不清楚，睚眥喝了這么多，自己會不會受影響。
“閣下有什么事，直說吧。”白澤按住準備再傾倒酒的茶壺，似乎想要試試自己身上是否還有妖力，手掌對著桌面，在桌子上一抹，桌上的物件居然都消失了。“有件事情，需要你去辦。”睚眥垂目，看著自己手上，只剩下半盞的酒，非常珍惜地小抿了口，繼續說道：“你不會想問好處吧。”
這是自然。白澤的嘴唇抿成一條線，自己也不是白干苦力的，從高天和小棲身上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的，譬如不能被白嫖。“關于上古時期的事情？”白澤身子微微前傾，試探性的問道。
“知道的倒不少，天狐給你看得，難怪。”睚眥沉吟片刻，又抿了一口酒，顧左右而言他，問：“天狐族綿延這么久，怎么族長就沒換過了？”白澤隨即問道：“不是金仙上神過后，天狐族長都會迭代嗎？”
“金仙才不是天狐那時的族長，按人類的話來說，算是代表。”提到金仙上神，睚眥的臉色盡是不屑，道：“族長是另一個，居然過了這么久還沒換過？她早就可以位列仙班了。金仙不過是被那位族長和父親推出來，和人類結交的代表，不算什么的，最多是努力些，早早修成正果罷了。”
白澤沒有接話，而睚眥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繼續說道：“你可對那場大劫難有所了解？真可謂毀天滅地，比故事里不周山倒了還要命。神族大不了搬去天頂上生活，妖族自然也有安息之地，是那幾個假慈悲的可憐人類，讓我們同人類結盟，猜猜看，人類出了什么力？”睚眥看向白澤。
估計沒出什么力。白澤垂著眼，那段記憶天狐少女給自己看過，那時候的人類才開蒙，縱使體內有靈力，卻像沒有口子的槍，即便是火力強大，也無處宣泄。“所以，沒有任何能力的人類，為何能夠成為天地的主人？”睚眥的另一個問題砸了過來，答案也顯而易見，先前睚眥也說了，有神族或妖族慈悲，將人界分給了人類。
“同樣地，人類承諾，修筑廟宇，世代供奉。我早說過，在人類眼里，妖族和神族沒有什么區別。”睚眥懶洋洋地揮手，廟宇中的供奉之物又回來了，只是看著有些破敗，睚眥繼續說道：“我也曾有廟宇百余座，信徒眾人，可惜歷經千萬年，只剩下這么一間還看得過去，可以接客待人。”
“所以，你希望我幫助妖族恢復原來的地位？”白澤問出這個問題后，自己都笑了，自己何德何能，又不是什么有能力的大拿，身上還有這么多封印。睚眥看著白澤，胸有成竹地說道：“你不是認識那個在衙門辦事的人嗎？靠他來辦成，不要求回歸鼎盛，但妖族卻不能再輕易被人類拿捏。”睚眥說得輕松，白澤聽得卻滿頭大汗。
衙門辦事的？別說的是高天，芝麻大點的人，被上司隨意拿捏就算了，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高天有多倒霉白澤清楚得很，險些被蛟蛇吞吃了，還被羅剎鳥奪了魂魄，差一點又葬送在人狼手里，靠高天，白澤得保護他多久，沒準命都要短幾年。
“報酬呢？”白澤不急著答應，先看看給的東西如何。“報酬？”睚眥垂著眼，手里酒盞里的酒只剩下一口了，有些惋惜，遲遲不肯喝下去，嘴卻沒停，繼續道：“你想沒想過，封印全除，你怎么辦？你也意識到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已成獨立意識，若我要強行奪回自己的身體，你是會被抹殺掉的。”
這事，白澤自然想過，但不敢細想。從他看到睚眥的記憶之時，沒有共情，他就猜到了，他和睚眥就像兩個人格同存于一具身體中，他就是他，即便白澤不是他真實的名字，但他也永遠不可能是睚眥。白澤也在網上查過，這種用現代醫學解釋，叫做雙重人格，現在控制著身體的白澤，是主人格，可睚眥能夠將他死死壓制住，是高階人格。
等到睚眥徹底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白澤可能再無醒來的那日。
“如果你辦成了，我給你重塑一個身體，助你修行，你可以自己闖一片天地。”話說至此，酒也喝盡，睚眥站起身，笑著說：“再給你看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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