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鎮女孩與落水校車

        伯妮絲·艾倫其實長得并不漂亮。但她身材修長，在拉拉隊揮舞花球時，高高扎起的棕色長卷發也確實讓不少男生都會移過目光去。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她退出拉拉隊時，不止她相熟的女朋友們，許多男生不管認不認識她，都想湊過去問個究竟。

        “只是不想做拉拉隊了？別聽她瞎扯，”有拉拉隊前隊友卷著頭發，試圖模仿成年女性的慵懶風情，“當初伯妮絲要加入拉拉隊的時候可拼命了，只差沒有跪下來，求西爾維老師給她入隊試訓機會呢。”

        “她就是做不好動作，為了面子才主動退出的。”旁邊同樣穿著紅色拉拉隊服的女孩叉著腰附和。

        “可是她不是在拉拉隊呆了一年多了嗎？如果有什么不對，應該早就被開除了吧，西爾維老師可是個母老虎。”

        “……天知道！她上次請假回來之后的訓練確實很糟糕嘛。”女孩們不耐煩的推了推湊過來的男生，“你到底是要找我們喝咖啡，還是要找伯妮絲？快走！”

        這一小群人打鬧著走遠了。而在她們方才聊天地點的旁邊，一扇敞著的鐵質柜門被合上，露出伯妮絲·艾倫面無表情的臉來。她嘆了一口氣，拿著剛取出的小說，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伯妮絲·艾倫之前參加的拉拉隊和橄欖球隊一樣，向來是最晚結束的社團活動。她已經退隊又沒別的社團，卻還是不能早早回家，因為學校沒幾個不加入社團的學生，第一班校車也沒有這么早。這幾天在等校車來的時間段，伯妮絲都會隨便找個清靜的地方看小說。

        伯妮絲的確喜歡看小說，但她消磨這段時間的重點不是書，而是清靜。也許有人愿意在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之后，被迫回到中學校園聽一群青春期小屁孩八卦吵鬧，但伯妮絲并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拉拉隊！伯妮絲不由得皺起了臉。穿著鮮艷的運動服，在烈日下拿著花球或者蠢到爆的指揮棒蹦蹦跳跳有什么意義呢？而當她在這具叫伯妮絲·艾倫的身體里醒來后，她就決定哪怕淪落到中學種姓制的最底層，也不要繼續參加什么拉拉隊了。說到底，到底為什么拉拉隊和橄欖球隊會是中學鐵板釘釘的第一階級？

        等伯妮絲終于登上校車的時候那上面已經有人了，和前幾天差不多。那個胖乎乎一副校霸樣子的七年級男生率先和她打招呼，伯妮絲對他點頭示意。這男孩好像是叫做皮特……要是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像皮特一樣自我介紹就好了！因為現在的伯妮絲一個人的名字都不記得，自家父母妹妹的名字都是餐桌上假裝若無其事聽來的。她特意天天乘坐這輛基本只有七年級學弟學妹的校車，也是為了避開可能在之前和伯妮絲相熟的八年級同學。

        她在最后一排坐下，靠著椅背閉上眼睛。她并不困，但是這樣可以避開大量無用社交，她這幾天真是被馬蜂窩一樣過來打聽她退隊原因的人吵煩了。八卦可是跨年級的。

        伯妮絲聽到一些腳步聲，和似乎刻意壓低過的女□□談聲。前排座椅輕微下陷，幾不可查的壓力傳到了她的腿上。校車緩緩開動，加速度將她輕輕按向椅背。

        真好啊，這近乎平靜了。

        哪怕男孩們大聲的嘲笑打鬧也不能打破它，畢竟年輕人的笑鬧，只要不刺耳，伯妮絲也可以略過，將之當成某種白噪音。

        “嘿蠢貨！你覺得怎么樣？看了比賽嗎？”

        ……十分過分的除外。這句話聲音實在特別大，而且asswipe（直譯廁紙）也不是什么好詞，伯妮絲睜開一只眼睛。一個對青少年來說顯得龐大的背影正撐在她前面的椅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坐伯妮絲前面的不知道誰。是皮特。

        伯妮絲皺了皺眉，從語氣和姿勢來看，這不太像是損友之間的玩笑，但她仍然閑散地靠著椅背，瞇了瞇眼睛。再等一下……如果侮辱性加重，她也不介意打破平靜，干涉一下。

        “別鬧他，皮特！”似乎是坐在再前面點的女孩說話了，但這個叫皮特的男生把伯妮絲擋得嚴嚴實實，她一點兒也看不到前面。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他女朋友嗎？我想聽聽他怎么說。”皮特的聲音似乎也有些敗興的樣子，但他紋絲不動，看上去也沒有老老實實坐回座位的打算。

        讓這么大一坨陰影——尤其主要是那個分量不小的屁股一直對著自己，伯妮絲真是敬謝不敏。她正要開口請他挪挪，身體卻忽然一歪，呼地一下被掀到了一側的窗玻璃上。

        不知道前方司機出了什么問題，整個車廂連著向左又向右急轉，伯妮絲幾乎沒法找回重心。而下一刻一陣震動從校車巴士前部傳來，然后是讓人瞪大眼睛的失重——

        校車撞破了橋上的護欄，一頭向下方的湖水栽去！

        伯妮絲條件反射地瞳孔放大，在周圍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里攥緊了前排的椅背。而入水的沖擊終于傳來，伯妮絲看著校車被浸沒的速度感到一絲驚恐——而周圍的人卻還他媽的全在尖叫！

        “全部給我閉嘴！！！”

        拉娜·郎，之前出聲調解的美麗女孩，她眼眶里已經迅速蓄滿了淚水，她嚇壞了，與其說她是真的聽清楚了這句話，不如說她是被那音量震到暫時忘記了尖叫。

        伯妮絲掃視車廂，并沒有看見安全錘，在心里暗罵一聲，拿出自己最為冷靜威嚴的表情來：“待會等我說開始，就拿金屬棒、或者拳頭用力砸窗玻璃的四個角，那里最容易碎。然后所有人深吸一口氣就立刻往外游。”她不動聲色看了一眼上漲的水位，眼角一跳，加快了語速，“有沒有不會游泳的人？立刻舉手。”

        一個面生的小女孩怯生生抬起手來：“我……”

        伯妮絲立刻伸手將她拉到身邊：“那么你跟著我，”她大聲說道，“還有嗎？”

        她看到皮特遲疑的眼神時，真的在內心罵了一句。她眼睜睜地看著這全車廂體型最大的男生也舉了手。以他的體格，哪怕伯妮絲不帶那個女孩子也多半沒辦法帶著他游泳……

        伯妮絲前排的一個男生——啊，應該就是皮特之前騷擾的那個，伯妮絲居然一直沒關注到他——這個男生突然說：“我可以帶皮特。”

        目測來看，這個男孩并不強壯，也不如皮特高大，伯妮絲于是看向他的眼睛：“你確定嗎？”

        他沉靜地點頭，藍眼睛里似乎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伯妮絲：“好，那就這樣。現在！！砸玻璃——”

        水位已經漲到最后一排來了，窗玻璃卻僅僅多了裂痕，伯妮絲一手拽著不會游泳的那個女孩，一邊大叫道：“用腳踹也行！”她收縮身體打算自己先上腳，卻看到方才那個藍眼睛男孩靠近窗玻璃，用力在邊緣一砸，玻璃就碎裂了。

        伯妮絲于是只來得及將女孩往前拽，大喊了一聲“深呼吸”，就推著她沒入水中。

        不會游泳的人在水里很容易條件反射胡亂踢打，所以最佳姿勢是一手抬著他們的下巴以仰泳姿勢前進，但伯妮絲不會仰泳……她其實也沒有帶著其他人游過泳。但在方才那種情況下，作為指揮者必須沉著冷靜、顯得一切盡在掌控，才不會讓其他人重陷驚恐。

        幸好，伯妮絲帶著的這個姑娘很聰明，她有盡量克制自己的本能，試著保持自己不動來方便伯妮絲使力。伯妮絲在托著她一同出水的瞬間，幾乎已經憋氣到極限了，她在湖中心緩了一小會（當然有注意把同伴的頭托住），這才緩緩帶著她往岸邊游去。

        伯妮絲把同伴扶著踩到了堅實的地面上時，周圍已經有了好幾個人。她一個仰躺，也倒在了泥地上面。她精疲力盡，感到劫后余生的腎上腺素在脈搏里鼓動著，費了點力才克制住懶勁，半坐起來環視周圍爬上來的人：“全車的人都上來了嗎？看看周圍，有沒有車上的人卻還沒有上來的？”

        坐在地上的皮特粗聲粗氣地回答：“沒有了吧？”

        伯妮絲站起來，詢問剩下的人：“麻煩大家檢查一下，還有人沒有上來的嗎？”伯妮絲自己上車就閉眼了，而且人幾乎都不認識。她環視一圈，詢問的目光主要和幾個女孩子相接。可能這是種偏見，但是中學時期通常都是女孩子要靠譜得多。

        拉娜遲疑地接口：“沒有了吧？大家都上來了。”

        伯妮絲點了點人頭，的確和印象里差不多。

        那個藍眼睛男孩卻面色一變，轉身又撲入了水中。

        “嘿蠢貨！你去哪！”皮特沒有聽到回應，憤怒地拍了一下泥地，泥點子飛濺了伯妮絲一身。“啊，抱歉。”他皺著眉頭回了一句。

        為什么他會沖回去？伯妮絲也皺起了眉頭，明明學生們都在這里……

        我的天哪！！司機！！

        伯妮絲悚然一驚，她也向水里邁了一步，又停住，說：“司機可能還在水里，我去接應他。但除非我對大家求援，大家不要擅自入水，盡量在岸上等待援救。”

        “怎么能讓你去！你是個女孩！”坐在皮特旁邊的一個穿運動服的男孩義憤填膺地說，“我去吧！”

        伯妮絲搖搖頭：“是我下的指令，我要為此負責。”她伸出一只手止住了那男孩起身的動作，“而且我只是在水面接應，沒事的，有異狀我會在水面求援。請你，還有大家注意我的動作，這也很重要，好嗎？”

        運動服顯然還是有所疑慮，但他認真答應了。

        伯妮絲說到做到，她游到了中心，只是將頭沒入水面，觀察動向。

        她勉強能看到，那個有一雙藍眼睛的男孩在車旁邊繞了繞，然后伸手——推翻了沉底的整輛校車巴士，拖出了一個成年男性，然后飛快地向水面游來。

        ……伯妮絲都有些恍惚了，她不太清楚一輛巴士的重量，但普通汽車都至少有一噸啊？難道水的浮力能起這么大作用？……這是一個咸水湖嗎？水的密度大倒是有可能讓浮力更大……

        她幫著托司機向岸上游的時候，甚至腦子發昏，悄悄伸出舌頭嘗了嘗水的味道。與其說是咸，倒不如說全是泥的味道……

        伯妮絲感覺自己其實沒有幫上忙，那個男孩扶著一位成年男性失去知覺的□□，游泳也好，撐著他上岸也好，幾乎都顯得……毫不費力。

        伯妮絲定了定神，還是將司機的另一條胳膊搭在了自己身上。

        她終于又放任自己倒回泥地上的時候，看著周圍和她一樣狼狽的臉：“都算是生死之交了，我能有幸得知各位的名字嗎？”

        她依次和皮特·羅斯、杰克·斯坦、拉娜·郎、喬安娜·希爾（伯妮絲帶上來的女孩）握了握手。

        然后她轉向那雙澄澈的藍眼睛：“我是伯妮絲·艾倫。”

        那個男孩眨了眨眼睛，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個有些猶疑的微笑：“克拉克·肯特，很高興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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