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大家參加今年的小鎮中學年度助力拍賣。我們又一次請出我校最優秀的十名小伙子……”

        伯妮絲很煩惱。她錢包里的確有一些錢，也的確打算用來競拍……但是……

        但是她之前沒有料到被拍者們會站在臺上，看著臺下的動靜，也能看見其他人被拍時的動靜。

        這是不是沒有考慮到他們的心理因素啊……如果沒人拍，被拍者會不會被嘲笑？如果僅僅是活動結束之后，大家互相攀比金額什么的，伯妮絲覺得這算比較正常的現象。但是……如果存在那種沒有人愿意拍的人，這樣的人在學校應該本來就沒有什么朋友，讓這種人在臺上看著其他人的火熱競拍場面，而輪到自己時無人問津，相當于再次直面和強化自己“沒有人關心和關注”的事實。這實在是有點殘忍，也許都能算一種心理霸凌了吧？

        哎，其實如果只有一個人愿意拍大概也……不算什么成功，但至少比沒人拍要好些。伯妮絲琢磨著克拉克大概不會經受這種心理過程了，畢竟他現在已經有（自己這個超棒的）朋友了。但是……除了克拉克之外，是不是也會有類似的人呢？

        伯妮絲煩惱的就是這個。她不算愛管閑事的類型，但她對于暴力行為和摧殘自尊的行為是看不過去、發現了就要插手的，不管跟不跟她的朋友有關。

        伯妮絲找了找克拉克的編號，發現他是九號。九號……一共十個人，如果克拉克前面有那種無人問津的男孩，伯妮絲應該怎么辦呢？可如果伯妮絲拍了前面的人，克拉克又該怎么辦呢？

        伯妮絲看了看兩側坐著的人……拉娜·郎和喬安娜·希爾，再遠一點是金發的拉拉隊長朱莉和她交好的女隊員們。

        如果請求朋友……伯妮絲猶豫了一下，如果自己拍克拉克，卻請朋友拍——不認識的、無人問津的男孩，原因是伯妮絲怕傷害到那個男孩，這種事其實有點不太好……怎么說呢，大概就是自己不做慈善，卻勸朋友捐錢的感覺，像是在慷他人之慨。

        “現在，大家用熱烈的掌聲請出我們的，2002年度籃子男孩們！”

        伯妮絲沒怎么看臺上，跟著鼓完了掌后稍稍側身：“拉娜，喬安娜，你們有想要拍的對象嗎？”伯妮絲下定決心了，拜托朋友——如果伯妮絲提前拍了其他人，請她們倆任意一位幫忙拍一下克拉克。

        喬安娜搖了搖頭，而拉娜眨了眨眼睛：“本來是沒有的……但是，我說出來你可別生我的氣啊，伯妮絲。”

        “？我為什么會生氣？沒事，你說吧拉娜。”伯妮絲一頭霧水。

        “我有點想拍克拉克。”拉娜抿著嘴笑了笑。

        “……？……？！”其實如果這樣的話，不僅可以完美地解決伯妮絲之前的憂慮，甚至都不需要伯妮絲再開口請托了。但是伯妮絲不知為何，真的有那么一點不高興。

        喬安娜也詫異地看向拉娜。

        “為什么呢？”伯妮絲打起精神，一副純粹好奇的樣子。

        “他之前提到過他媽媽的蘋果派特別好吃呀！”拉娜很有興趣的樣子，“而且你看，他們出來了，今天的克拉克顯得很帥呢。”

        伯妮絲抬眼，臺上的確站了一溜兒穿著各色正裝的男孩兒們，個個都顯得很精神。但克拉克……怎么說呢，的確也算得上十分突出。他沒有過于興奮地左搖右晃或者擺手燦笑，也沒有緊張得四處亂飛眼神或者含胸低頭。他就提著籃子，平平常常一樣站在臺上，除了被正裝襯托得更加挺拔、頭發也被發膠分開固定在兩側以外，似乎和平時沒有什么不同。在騷動而熱烈的會場氛圍中，那雙湖水一樣的藍眼睛波瀾不驚地看著臺下，反而顯得氣質卓然了。

        伯妮絲瞇了瞇眼睛，心想如果克拉克把頭發全部往后梳，可能會更加的……伯妮絲腦子里蹦出的第一個詞其實是“勾人”，她咳嗽了一聲把這個詞打飛，換成“引人注目”。

        “……確實挺好看的。”她中肯地說。

        拉娜稍微往這邊靠了靠，認真地說：“不過如果你介意，伯妮絲，我就不會拍克拉克的。”

        伯妮絲稍稍猶豫了一下，毫不隱瞞地說：“我有一點介意，但我能克制住，因為我沒有立場。而且我說不定會提前拍別人……”

        “哎——？”喬安娜和拉娜都湊過來，詢問原因。

        ——————

        站在臺上的克拉克好不容易才擺平了點心態，但隨著拍賣正式開始他又開始緊張了。

        “首先，有請杰克·斯坦。他加入了橄欖球隊，愛好是橄欖球和跳舞。今天帶來的午餐是土豆沙拉和培根~”

        場面十分熱烈，至少有四五個女孩兒競價，最終——“30美元成交給朱莉·森特！”拉拉隊長朱莉以30美元的數額拍走了他，得到結果時她還得意地回頭看了看伯妮絲。

        “接下來是埃迪·楚洛克。他參與了今年的科學奧林匹克競賽，獲得了州內賽的第五名。愛好是集郵和做飛機模型。”

        他以10美元成交給了一位伯妮絲不認識的女孩。

        ……

        ……

        “接下來是塞繆爾·伯里，來自辯論隊。愛好是釣魚和閱讀。籃子里的是三明治和一大塊櫻桃派~”

        “以5美元起拍。有人嗎？……僅僅只要5美元哦？……有人嗎？”

        伯妮絲閉了閉眼，舉手說：“7美元。”

        “這才像話嘛！塞繆爾·伯里，7美元成交給伯妮絲·艾倫！”

        伯妮絲強忍著負疚感抬頭，克拉克卻并沒有看向她這邊，而是垂下了頭看著地面。

        伯妮絲咬住了下唇。她本來打算在克拉克看過來的時候用夸張點的口型小聲說一句“我晚點跟你解釋”的，但是克拉克沒有看過來……伯妮絲負疚感更重了。她還是小聲說了這句話，寄希望于克拉克能夠聽見，或者僅僅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受一點。

        ……

        “克拉克·肯特，10美元成交給拉娜·郎！”

        拉娜興奮地雙手一合。

        伯妮絲在椅子里挪動了一下。她是真的高興于和克拉克共進午餐呢，還只是因為被拍賣的氣氛所感染了呢？但伯妮絲沒有太關注拉娜，她盯著臺上的克拉克。克拉克好像很驚訝似的睜大了眼睛，對伯妮絲這邊——不，應該是對拍下了他、的午餐機會的拉娜——禮貌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就拎著籃子走到了臺邊的陰影里。伯妮絲看不清楚他的臉了。

        ————

        拍賣結束，他們一小撮人一對對排成列，向專門劃出用作就餐區的教室走去。伯妮絲拍下的塞繆爾·伯里排名在克拉克之前，所以她倆走在前面一點。伯妮絲有些心神不定，幾次想要回頭看看都強行忍住了，最終在拐彎的時候不動聲色撇回去一眼，看到克拉克側低著頭，好像在聽拉娜說話。

        伯妮絲想再看清楚一些，視線已經隨著腳步被墻壁擋住了，只好順勢看向旁邊的塞繆爾。他比伯妮絲矮一些……可能就和拉娜比克拉克矮的程度差不多一樣多。

        可是我為什么會這么在意呢？伯妮絲陷入沉思。按理說我和克拉克已經一起吃過飯了，還是在他家里……我之后想要的話也可以隨時約他一起吃午飯，這一頓算不了什么啊？

        是因為我希望克拉克交到其他朋友，為他緊張嗎？可是那樣的話，就不會不希望他被拉娜拍下來了，畢竟拉娜人應該也挺好的……

        塞繆爾好像在說些什么，伯妮絲強打起精神開始聽。

        ——————

        伯妮絲“認真聽同桌人說話”的禮貌準則遭到了極大考驗。因為克拉克就坐在她斜前方，不到20英尺的地方。籃子男孩活動好像是男方統一坐一邊，所以伯妮絲可以看到他的臉。

        ……然后她看到，克拉克好像是對拉娜羞澀地笑了一下。

        伯妮絲捏緊了手里的叉子，心想這三明治要怎么優雅地用刀叉吃不如直接用手吧：“不好意思塞繆爾，我對釣魚沒有什么興趣。不過你們辯論隊一般是辯論些什么內容呢？”

        問到辯題，伯妮絲直接選擇了和塞繆爾觀點相反的那邊，和他爭辯起來。這樣至少不會失禮地完全不聽他的話，伯妮絲出了口氣。

        ————

        “哇這個蘋果派真的太好吃了！”拉娜驚喜地再次叉了一塊，放進嘴里細細品味，“話說克拉克，你還像之前一樣喜歡閱讀嗎？”

        “這是我媽媽的拿手絕活。”克拉克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我最近在看《悲慘世界》。”還因為伯妮絲的問題翻了好多歷史書，克拉克想，但是拉娜應該不感興趣……

        “《悲慘……世界（lesmisérables）》，聽上去是法語，我記得是雨果的小說來著？”拉娜歪了歪頭，“我怎么記得你之前好像不太看小說，看哲學比較多……？”

        其實如果放在之前，拉娜的關注——尤其她會關注到自己會讀什么種類的書——會讓克拉克非常地受寵若驚。但是……克拉克這段時間一直都享有……伯妮絲毫不遮掩、毫不扭捏的正視和關懷。他有時候都錯覺伯妮絲的注視能直達自己的靈魂……考慮到自己已經當了伯妮絲一段時間重點關注的“實驗對象”，這關懷甚至可以說稍微有點過頭。雖然……雖然這關懷大概不止是對于克拉克一個人的。

        克拉克回想起他們一行人從拍賣的禮堂走往餐廳的途中，拉娜問他是不是在意伯妮絲為什么拍了其他人。克拉克想說沒有卻又說不出口，拉娜看到他的表情，就把伯妮絲之前在座位上提到的動機告訴了克拉克。

        克拉克一時語塞。伯妮絲在她愿意的時候的確是心思細膩，會考慮到很多語言或者行為對心理的影響。她做的也的確是好事，克拉克也是支持的，但……

        但克拉克卻不能說自己內心毫無埋怨。尤其當他悄悄往斜前方看去，耳朵也能夠捕捉到伯妮絲和她拍下的塞繆爾·伯里的交流。他們似乎在討論罪惡稅（sintax），你來我往的深入探討使雙方都顯得十分有見地。

        哪怕是提前告訴我呢，他想。那樣就不會有希望落空的窒息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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