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關系理清楚了嗎？”威廉·里德抓著一卷劇本大聲問著。顯然，不論是因為被演員們煩成現在這樣，還是因為排練歷練了出來，他現在的嗓門和膽子一起，變得大多了。

        “沒有，”辯論隊的加溫有氣無力地回答，“不少人我真名都還沒記住，還要記一套角色名……”

        “角色名還這么長！我的天哪！”皮特苦著臉，“又長又拗口的一堆陌生名字，這哪里記得住！”

        額，陌生名字……伯妮絲捏了捏眉心：“皮特你演的奶媽，只要記得維護朱麗葉，和凱普萊伯爵和夫人一起聊天，為朱麗葉表哥提拔爾特悲哀，然后跟著罵蒙太古就是了。”

        “蒙太古……額，是羅密歐的家族，然后為提拔爾特悲哀……”皮特扳著手指，抬頭茫然，“為啥要為提拔爾特悲哀？”

        “因為他被羅密歐捅死了！”伯妮絲無語地捂住臉，“他要砍羅密歐，我保護羅密歐和他打起來，然后他不小心殺死了我。然后羅密歐為我報仇又殺了他……提拔爾特是卡普萊家的，朱麗葉的表兄，奶媽看大的孩子，所以你要悲痛！”

        皮特用心換算：“加萊要砍克拉克，伯妮絲為了保護克拉克和加萊打起來，加萊殺死了伯妮絲，克拉克為伯妮絲報仇殺死了加萊……操，這情節好刺激。”

        伯妮絲：？

        克拉克：“？皮特，求你了，不要用我們的名字代替角色名……”

        喬安娜：“我們要不要用個什么方式區分一下蒙太古和卡普萊？”

        威廉·里德默默爬上了桌子，站起來說：“由于經費問題，我們沒有戲服……今天我們就過一下劇本，但下次排練的時候，我希望卡普萊家——至少幾位主演，朱麗葉，提拔爾特，奶媽能穿紅色的衣服；蒙太古家穿藍色，羅密歐、班伏里奧……最好還有代表各自家族的伯爵和夫人。沒有純色衣服的話，就穿這種顏色占得較多的，能夠被看出來。”

        ——————

        這次對戲結束，愁眉苦臉的威廉·里德不停嘆著氣，最后建議所有對劇本還不是很熟的人都找機會看看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電影，雖然有在原著基礎上改動添加的部分，但是至少能熟悉人物和故事。

        于是第二天皮特就邀請了克拉克。

        “怎么樣？來我家唄。”皮特擠眉弄眼，“不過我們兩個看愛情電影，想想都無聊到能睡著……不過看完這個我們還可以看點其他刺激的！”

        ……皮特對他自己的評估真是非常精準。

        克拉克每十分鐘搖晃一次昏昏欲睡的皮特時這么想到。

        屏幕里英俊的羅密歐看著打斗留下的痕跡，憂愁地開口：“[這些都是怨恨造成的后果，可是愛情的力量比它還要大過許多。啊，吵吵鬧鬧的相愛，親親熱熱的怨恨！啊，無中生有的一切！啊，沉重的輕浮，嚴肅的狂妄，整齊的混亂，鉛鑄的羽毛，光明的煙霧，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遠覺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覺到的愛情正是這么一種東西，可是我并不喜愛這一種愛情。你不會笑我嗎？]”

        班伏里奧拍拍他的肩膀：“[不，兄弟，我倒是有點兒想哭。因為瞧著你善良的心受到這樣的痛苦。]”

        羅密歐又嘆了一口氣：“[唉！這就是愛情的錯誤，我自己已經有太多的憂愁重壓在我的心頭，你對我表示的同情，徒然使我在太多的憂愁之上再加上一重憂愁。愛情是嘆息吹起的一陣煙；戀人的眼中有它凈化了的火星；戀人的眼淚是它激起的波濤。它又是最智慧的瘋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

        克拉克琢磨著這幾句話。愛情是這么苦澀的東西嗎？還是因為羅密歐現在是對羅瑟琳求而不得的狀態才會這樣想呢？

        然后屏幕里的羅密歐用各種言辭夸贊起了羅瑟琳的美貌，言語真摯而包含感情，但是克拉克就是覺得……這些詞語顯得輕飄飄的。

        光憑對美貌的喜愛怎么能撐得起……這么華麗的言辭？嘆息吹起的一陣煙……如果戀愛是如此飄渺又難以捉摸的東西，那似乎也沒有太大意思。

        電視里帕里斯向凱普萊特伯爵告知了他對朱麗葉的求婚。凱普萊特以女兒才14歲為由，沒有給他正面答復，而讓帕里斯在晚上即將舉辦的舞會上去試著贏取她的芳心。

        班伏里奧和羅密歐陰差陽錯知道了舞會的消息。

        班伏里奧說：“[你所熱戀的美人羅瑟琳也要跟著維羅納城里所有的絕色名媛一同去赴宴。你也到那兒去吧，用不帶成見的眼光，把她的容貌跟別人比較比較，你就可以知道你的天鵝不過是一只烏鴉罷了。]”

        羅密歐大聲說：“[要是我虔敬的眼睛會相信這種謬誤的幻象，那么讓眼淚變成火焰，把這一雙罪狀昭著的異教邪徒燒成灰燼吧！比我的愛人還美！燭照萬物的太陽，自有天地以來也不曾看見過一個可以和她媲美的人。]”

        克拉克打了一個寒噤。

        我真的能演好羅密歐嗎……？這些文字很美，但是他總覺得，要大聲說出口……需要很厚的臉皮。而且這些話是在夸獎羅瑟琳的！之后和朱麗葉相戀還要說另一大堆更熱情更肉麻的話！！

        克拉克木著臉看完了這部電影。雖然心里有著亂七八糟的心事，到最后的結局時他仍然看得投入起來，并感到難過。開頭鮮活的年輕人們，因為一些陰差陽錯和戀人死去的絕望，幾乎全部死了個干凈。

        為什么呢？除了在斗毆中死亡的茂丘西奧，其他人明明可以不用死的。羅密歐為朋友報仇一定要殺掉兇手嗎？最后為什么又會殉情呢？

        愛情是一旦失去就會讓人喪失求生意志的東西嗎？

        他一邊考慮著這些，一邊搖醒了皮特。

        皮特揉著眼睛跳起來，拿出一張新的碟片：“終于完啦？我們來看這個吧！新出的恐怖電影，我想看好久了，好像和外星人有關呢！”

        克拉克的注意力終于被拉了回來：“外星人？”

        “我忍著沒有看劇透，但是據說很恐怖！”皮特把碟片推進機器里。

        屏幕里穿套裙的美麗女性跌坐在地，驚慌失措地叫著：“你……你！別過來！”

        對著她的男人陰惻惻地笑了一下，臉部融化一樣變成了非人類的樣子。

        “噫，外星人好壞。”皮特不知道是不是嚇到了，坐著坐著就抱起膝蓋來。

        克拉克想，這還好。

        女人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電視屏幕染上了血色。

        “哇哦，太惡心了，外星人。”皮特難以忍受地拂了拂自己的手臂，就像要把應激的雞皮疙瘩全部拂下去一樣。

        克拉克下意識站了起來。

        “怎么了？害怕了嗎？”皮特迷茫地抬起頭，伸手拍了拍身后的靠枕，“靠著會好受一點。”

        克拉克吐了口氣，緩緩坐了回去。他平復著心情，努力分了一些注意力去看情節。

        但他現在非常想見伯妮絲。

        好容易看完這部會變化形體的邪惡外星人在地球上興風作浪的恐怖電影，克拉克無精打采地對皮特告別，離開他家上了喬納森的車。

        “怎么啦兒子？”喬納森從駕駛座伸出一只手錘了錘他的肩膀，“明明好久沒有坐老爸的車了，怎么這副表情？”

        克拉克打起一點精神：“我明明可以自己回去的，醫生讓你不要劇烈運動……”

        “開車接兒子回家算什么劇烈運動！我又不是癱瘓了！”喬納森瞪起眼睛來，“而且……額，你媽媽都同意了！”

        克拉克哪怕正在低落，也因為想到對喬納森生氣的瑪莎而笑了起來。

        “所以發生什么事了？”喬納森這次輕柔地拍了拍他。

        克拉克回頭看了看皮特的家。明亮、寬敞，主人禮貌而熱情，而且里面還有著自己的朋友。

        “有時候……我會感到窒息。”他最后說，“被迫……活在謊言里。我們今天看了外星人相關的恐怖電影，皮特說外星人很……惡心。”

        開著車的喬納森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撫著克拉克的脊背。

        克拉克感受著這份熱度和沉默的關心，過了一分鐘，默默把喬納森的胳膊放回了方向盤上。

        “我猜測也許如果皮特知道我是誰，他就不會這么說了。”克拉克仍然低著頭，“但我也不能完全確定，也許他反而會大叫著疏遠我。”

        父親的手臂又抓了過來。這次用了很大的力道，如果是……如果是人類的話，也許會因此感到疼痛吧。

        “我知道……我不會告訴他的。”克拉克伸手捏了捏眉心，“這不只是保護我，也是保護他。”

        喬納森沉默了一下。“我很抱歉，我很抱歉你有著這樣的感覺，孩子。”他最后說，“但你有我和瑪莎，你還有那個叫艾倫的朋友，在我們面前你可以做你自己。我知道這也許不太夠，但……”

        克拉克抓住了他，搖了搖頭。

        他想著和喬納森每一次的談心，自己被教導的除了如何鋤草收獲，還有如何做一個好人；他想著瑪莎帶著蘋果香的擁抱，睡前印在臉頰或者額頭的晚安吻，還有帶著愛意的“我愛你星星”；他想著伯妮絲把自己看成是一個獨特的、人類以外的生命的同時，也視自己為朋友，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飾她的情感和思想，甚至連和旁人說的話，也給予自己隨時傾聽的權利。

        這三名普通的人類并不懼怕自己隨時可能造成他們重傷的怪物一樣的能力，把他視作平凡而普通的……額，可能并不普通，但是感情和普通人一樣純粹的，兒子和朋友。

        甚至，不是克拉克自滿，克拉克覺得，他得到的這些感情應該就是人類能獲得的最為純粹、最為寶貴的那一類了。

        克拉克抓住喬納森，搖了搖頭。

        “怎么會不夠呢，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一個。”他說。

        注1：本文直接引用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臺詞會用[]框起來，都是朱生豪譯本的原著。

        注2：和皮特看外星人電影其實是《超人：明日之子》的情節xd不過我們的皮特要比這部動畫里的塊頭大好大一圈呢（。克拉克的反應也有很大差別，嘿嘿，我歸功于伯妮絲。明日之子的克拉克直接抱膝埋頭……然后跑走了，皮特只好大叫媽媽（聯系肯特家），然后喬納森開車接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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