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要這么進去嗎？”克拉克在街道上停住了腳步。他打定主意要一動不動的時候，茂丘西奧和班伏里奧兩個人合力也沒法推得他挪動一步。

        茂丘西奧不禁叫嚷起來：“哎喲！兄弟，難不成你的憂傷真的如此沉重，把你的靈魂變成了鉛鑄鐵造，才把你的身體緊緊地釘在地上？你可是一個戀人，你就借著丘比特的翅膀，高高地飛起來吧。”

        克拉克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的確是一個戀愛中的人，也恰巧可以高飛。按茂丘西奧的說法，他就是乘著丘比特的翅膀呢。額，不過按照羅朱的設定……他這兩個朋友大概指的是“羅密歐”現在單戀著一位叫羅瑟琳的姑娘。

        “你之前可是答應了我們的，”班伏里奧也抱怨起來，“管他們以為我們是凱普萊特的哪門子親戚，我們只要隱藏蒙太古的身份，進去跳一回舞就走！”

        克拉克哪能進去啊，他的超級大腦記得清清楚楚，這次舞會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相遇并陷入熱戀的地方。現在還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出現在這里，這個種種跡象看上去都好像真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維羅納。這要是真的遇上了朱麗葉，他這個“羅密歐”又該怎么辦呢？

        “我剛才還說宴會里你看到了足夠美的美人，就會忘記之前那位讓你陷入苦戀的羅瑟琳呢！”班伏里奧說，“怎么，又怕被我說中了？”

        克拉克無言以對。因為羅密歐的確就是這樣的……其實超人大可以直接飛到空中去，觀察這個被迫陷入的世界是否有何異狀，但克拉克并不是很情愿這樣打破世界的平靜，至少，和他一起的羅密歐的兩位朋友看上去和常人無異。（而且，萬一這世界和魔法有關呢，飛到空中去就是靶子了。）他憂愁地看了一眼舞廳，又看回茂丘西奧和班伏里奧。

        “……行啦我們溫柔的羅密歐，別這樣看著我。”茂丘西奧用胳膊戳了戳班伏里奧，“兄弟，我剛才說的是‘我們一定要你陪著我們跳舞’吧？是跳舞吧，不是賣身吧？怎么這副表情？”

        克拉克啼笑皆非。他頓了頓，按照羅密歐的原臺詞一字不差地接話：“丘比特的羽鏃已經穿透我的胸膛，我不能借著他的羽翼高翔；他束縛住了我整個的靈魂，愛的重擔壓得我向下墜沉。”

        茂丘西奧看著克拉克說：“愛是一件溫柔的東西，要是你拖著它一起沉下去，那未免太難為它了。”

        “愛是溫柔的嗎？它是太粗暴、太專橫、太野蠻了；它像荊棘一樣刺人。”克拉克繼續念著熟悉的臺詞，腦子里卻轉著其他的事。他一瞬間有些感慨，在高中時他念誦過一模一樣的臺詞質疑或者贊頌愛情，但那個時候他尚不知道戀人的愛是什么。不過相同的是，之前的克拉克和現在的克拉克，都不是很贊同這一段對愛的描寫。

        “要是愛情虐待了你，你也可以虐待愛情；它刺痛了你，你也可以刺痛它；這樣你就可以戰勝了愛情。”茂丘西奧昂著頭說，“我只覺得你方才的話并不真心，我的朋友。你這樣溫柔的人，也許愛情也愿意溫柔地對你。”

        班伏里奧已經走到了門邊：“來，我們敲門進去，進去就專心跳舞吧！”

        克拉克遲疑了一下，也向前邁起了步子。之前他追著那個自稱音樂大師的人……或者生物，然后被一束白光擊中醒來就到了這里。音樂大師到底要做什么？克拉克倒是很自信他絕不會因為朱麗葉的美貌就移情別戀，他只擔心這個世界會不會有什么魔法，讓扮演羅密歐的自己按照原劇情，一看到本人就開始瘋狂地迷戀朱麗葉……克拉克想過直接離開，但是直接腰斬主線劇情并不明智，順著劇情線尋找離開的方法比較安全。

        茂丘西奧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兩個面具，在指頭上轉了轉，統統扣在了臉上：“讓我把我的尊容藏起來。再戴一層吧！倘若有眼睛好奇這畸形，就讓這鬼臉的眉毛替我遮羞。”

        克拉克于是也拿上一副面具，不熟練地戴在了頭上。

        “怎么！”茂丘西奧又說，“我們之中最英俊的一個為何要遮蓋住他的容顏呢？”

        ……對魔法毫無辦法的克拉克，只能希望如果朱麗葉和羅密歐真的有什么互相吸引的傾向，這簡單的面具能夠阻隔一點朱麗葉的魅力。他只好說：“我怕我的愁容影響了晚宴的賓客，只好遮一遮。”

        “嘖嘖！”茂丘西奧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面具，扯著克拉克的手臂，“看來你是已經徹底深陷在戀愛的泥沼里，那么我們一定要拉你出來。來來來，讓我們去浪費光陰！”

        班伏里奧往門內瞅了瞅，無奈地說：“你們倆耽擱太久，人家晚飯都用完了，我們進去怕要太晚啦。”

        如果是真正的羅密歐，此時便會有一種叩響命運門扉的預感，“仿佛覺得有一種不可知的命運，將要從今天晚上開始它恐怖的統治。我這可憎恨的生命，也將要遭遇殘酷的夭折而告一結束”。

        羅密歐的確選擇讓上帝繼續指引他的命運，他跟著朋友們走進了這個舞會。對羅密歐和朱麗葉來說，命運的拐點確實遽然而至，卷入了他們和他們的朋友親人，所有人從這場舞會開始一路滑向既定的結局。

        克拉克在門口站定了腳步。他平穩地問著兩位朋友：“你們相信命運嗎？”

        班伏里奧思考了一下說：“我相信。”

        茂丘西奧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相信又怎樣，不相信又怎樣？如果說命運就是通過每個人的性格導向特定的結局，那瘋瘋癲癲的好茂丘西奧一定要把命運女神嚇得跳起來一次才好呢！”

        ……哎，所以說，高中時期的伯妮絲的確沒說錯，茂丘西奧的確是最有趣的一個，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最適合她來扮演。但是……

        “那你呢，羅密歐？”班伏里奧問道，“你相信命運嗎？”

        克拉克回答：“我不打算相信。”他不打算愛上門后晚宴上的朱麗葉，不打算按照劇情爬上她的窗臺互訴衷腸然后秘密結婚，也不打算在和提拔爾特的決斗中讓他誤殺茂丘西奧，再以血還血殺死提拔爾特而被放逐出城，最終害得朱麗葉只能假死避開父親安排的另一樁婚姻。朱麗葉的假死又變成了另外三條性命的喪鐘，去為未婚妻掃墓的帕里斯在墓地撞見了悲痛欲絕的羅密歐，視之為殺害妻兄還要來盜墓的兇手與之決斗，決斗中羅密歐殺死了帕里斯，最后遵從他的遺愿將帕里斯的尸體放入了朱麗葉的墳墓里。他自己也喝下毒藥殉情在了愛人身旁……假死的期限過去，醒來的朱麗葉看到愛人的尸體，也用他的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說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相戀是解決兩大家族宿怨的鑰匙，為何卻要以帶走五條性命的方式實現？

        克拉克沉思著，多年之前和伯妮絲一起討論劇情和羅密歐這個角色的時候，他們曾經討論過許多個也許可以改變劇情走向的節點。他伸手推開凱普萊家宴會廳的大門，比如第一個，就是不要這么急著在舞會里勾搭朱麗葉……

        等等……！“攙著那位騎士手的小姐是誰？”克拉克睜大了眼睛，說出了和羅密歐一樣的話。

        一旁的仆人聞聲看去：“我不知道，先生。”

        那是一位以銀色面具覆眼、身著白裙的女孩，她側對著這邊，克拉克沒有用任何能力，但他不需要看穿面具就知道這是誰，不論是她的面部輪廓、還是身形動作，對克拉克來說都無比熟悉。只有一個問題，她是真實的，還是這個世界根據克拉克的記憶幻化而成的？

        “怎么樣，和她相比，你之前戀慕的羅瑟琳可有自慚形穢？我可先下場跳舞去啦，一會兒這里見。”班伏里奧笑著拍拍克拉克，就消失在了舞池里。

        “哦？你看上的美人兒沖你這里來了。”茂丘西奧聳聳肩，也想跟著溜進舞池，但他還沒走兩步，就因為身后的竊竊私語停住了，轉過頭來饒有興致看著。

        那白裙子女孩對身側騎士說了兩句什么，就提著裙子徑自沖克拉克這邊小跑過來。克拉克能看出她已經在克制自己的速度，盡量不要顯得橫沖直撞，但是她那種毫不繞彎直直沖著目標前行的氣勢，在這個時代、這個舞場，依然顯得十分引人注目。

        克拉克不自覺地迎了上去，而靠近的伯妮絲放下裙子，笑嘻嘻地開口：“bellezza!（美人，意大利語）”

        克拉克扶了一下額頭：“這個詞是對女性用的……”

        伯妮絲眨了眨眼睛，毫不愧疚：“這樣嗎？那是我道聽途說搞錯啦，畢竟我可不像你學語言那么輕松。”

        “這位是？”茂丘西奧也湊了過來，掃過克拉克的眼神有些不懷好意，“她就是羅瑟琳（重音）嗎？怎么不像你說的一般是個冷美人，反而這樣熱情洋溢？”

        伯妮絲語調上挑地嗯了一聲，看了看茂丘西奧，又轉回來對著克拉克伸出手：“我是……朱麗葉·凱普萊特。你們這兩位英俊的紳士是誰，緣何來到我的舞會？”

        “我是……”克拉克正要開口，就被茂丘西奧打斷了。茂丘西奧笑嘻嘻地伸手執起伯妮絲的手，沒有管只能虛吻的慣例，直接親在了她手背上：“既然帶著面具，你不覺得保持神秘更有刺激感嗎？”

        “你說得也有道理。‘當人以自己的身份說話時，他最不像他自己。給他一個面具，他就會告訴你真實。(1)’”伯妮絲在面具下挑了挑眉，“可是現在你們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卻不知道你們的，這可并不公平，不如分別陪我跳一回舞作為賠償。”

        茂丘西奧大笑了一聲：“可是之后你多半就沒法在舞池里找到我了，哲學家一樣的小姐。”他把克拉克推到面前來，“不如這樣，我把我的朋友輸給你，可不要嫌棄他舞姿笨拙啊。”

        茂丘西奧拍拍克拉克的背，忍俊不禁地滑進舞池。

        現在終于只剩他們倆人了。

        伯妮絲把克拉克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還是羅密歐？”

        克拉克默默點頭。

        “剛才你糾正了我的蹩腳意大利語，這憑我自己可做不到。”伯妮絲沒管繁重累贅的裙子，對克拉克微微彎腰伸手——那是一個男士邀舞的姿勢，“那么你不太像是這個世界根據我記憶制造的了，你是我的克拉克？”

        克拉克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彎下腰伸出手：“我想我是的。”

        伯妮絲直起腰來，順從地換成女式的禮節，把手放進他的掌中去：“你還記得羅密歐的臺詞嗎？給我念念吧。”

        “火炬遠不及她的明亮；”克拉克攬著伯妮絲的腰融入跳舞的人群中去，“她皎然懸在暮天的頰上，像黑奴耳邊璀璨的珠環；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間！瞧她隨著女伴進退周旋，像鴉群中一只白鴿蹁躚。我要等舞闌后追隨左右，握一握她那纖纖的素手……”

        伯妮絲捏了克拉克的手一把。克拉克隱約覺得自己又被調戲了，繼續背誦著：“我從前的戀愛……額，”他突然遲疑起來，看了一眼伯妮絲，“我從前的戀愛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見絕世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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