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十分鐘

        伯妮絲站著，面對環繞著她坐著的一圈人，手里拿著一疊紙，恍然覺得有點像上輩子在部門里解說方案。她略微搖了搖頭。

        現在周圍坐的都是她的家人。她召開的是一次家庭會議。

        伯妮絲提到自己收到的信件，和來信的那家小出版社提供的條件。當眾解釋情況，闡述觀點……這方面她經驗豐富，說得簡潔自信又自然。

        緊接著她等待其他人說話的時候，卻緊張起來了。

        不是因為害怕異見或者吵架，伯妮絲只是有些擔心家人會強行“做她的主”。這是她不能容忍的。她很樂于傾聽別人的意見和建議，但是最后的決定只能她自己來做。

        她不希望這么快就對家庭失望。

        妹妹瑪麗說：“這家出版社好像沒什么名氣，要不再等等別的？”瑪麗相信一種樸素的觀點：有名的一定是好的！

        父親喬治有些猶豫：“要求回復的日期很近，而且是獨家代理。一旦等別的就放棄了它，很可惜……”

        母親梅恩卻笑了一聲：“這種手段就是讓你緊張的，我們主婦見得多了。”她眨了眨眼睛，“就像很多商品寫著絕版或者最后一批，實際上倉庫里一大堆呢。”

        “那種廣告詞確實很多！”伯妮絲恍然。

        “它會讓你覺得，你不買就‘失去了一個機會’，”梅恩輕輕點頭，“但是機會只是機會，我們也可以認為你什么都沒有失去。”

        喬治驚訝的看了一眼妻子，好像今天才知道為什么盡管妻子很喜歡看電視廣告，卻仍然能從支出中節約出艾倫家的家庭盈余。他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嗎，伯妮絲？有的話就可以再等等，不怕錯過這一個。”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已經為你驕傲了。”梅恩含著笑容說。喬治有點不自在的樣子，但也點了頭。

        瑪麗叫了一聲：“我也是！但等我下學期進拉拉隊了，你們一定也要對我說一次啊！”

        -第二個十分鐘

        “你得有一個代號！”土星女孩熱切地盯著克拉克。

        克拉克努力地想。最好能像灰幽靈一樣又酷又冷就好了……但他想不出來，沒有名字能像灰幽靈一樣酷。他停頓了一會兒，有些困擾：“要不直接……卡爾-艾爾……？”

        “你不能用你的本名當代號！”橙色頭發的霹靂少年似乎有些生氣，有一絲明亮的電流從他的發間閃過，“這太危險了！”

        克拉克眨了眨眼睛，沒有接話。

        宇宙男孩左右扭了扭頭：“直接用‘那個’呢？那個最偉大的代號之一——”

        “絕對不行！”土星女孩嚴厲地搖頭，“那個偉大的代號有它歸屬的年代！”

        所有人都在說和你相關的事，但只有你一個人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這感覺實在不太好。上次有差不多的感覺，還追溯到瑪莎和喬納森不肯告訴他他自己的來歷那會呢。

        克拉克問了軍團里其他人的名字，粗略地分了個類，然后說：“……所以大家的代號基本都是能力相關的詞，加上小子女孩少年少女這些后綴（boy、girl、lad、lass、kid）？那我選小子吧……boy，簡單直觀……再來個什么詞配呢？”他正待沉思，卻被聲音打斷了。

        “那當然是——”三個少年少女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大叫起來，“超級(super)！超級小子！”

        他們怎么突然激動了起來？克拉克點了點頭。

        -第三個十分鐘

        喬治得意洋洋，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被他揮得邊角有些拱起的信件：“我就說我有門路！”

        伯妮絲搶進兩步，拿過那張可憐的信紙讀了起來。

        “《堪薩斯新聞》同意連載？”她吃驚地抬頭，“可是，可是……報紙還會連載科幻小說的嗎？”

        喬治呃了一聲。在房間另一邊的梅恩遠遠喊了一句：“他朋友答應的時候以為是短篇愛情小說呢。”

        “可是這本書是長篇，報紙連載的話合同會簽比較久……”伯妮絲眨巴著眼睛，“而且沒有愛情，三位主角是摯友。《新聞》真的愿意嗎，不是空頭支票吧？”

        ……他聽說，主編一聽到是高中女孩兒寫的，就以為是俗套青春戀愛故事。不過主編倒是覺得那種故事寫得好也有市場，打算看過再做打算，如果好就拿去湊幾期版面。不過看過之后他當然就改變了打算。喬治揉了揉頭發，只提好的部分：“主編看過之后很喜歡，很愿意連載！好像說懸念很多什么的，也有利他們賣報紙。哈哈，不愧是我女兒。”

        “對了，”喬治想起什么，指著信紙里某幾行字，“主編還說，如果你把那個什么基地的位置改成堪薩斯，好像會給你多一點錢。”

        把航行者們的基地換到堪薩斯？對情節影響倒是不大，因為目前的情節并沒有寫明具體地點。但《堪薩斯新聞》希望把地點明確成堪薩斯……伯妮絲眨巴著眼睛，忽然一拍巴掌：“對啊！這是冠名贊助啊！”

        ……但是……把堪薩斯和外星人聯系起來，會不會對克拉克不利？

        伯妮絲東想西想，難得有些舉棋不定。

        ……可以解釋為我只熟悉這里，就寫了堪薩斯，她想，應該不至于……初學者的書總不至于引起什么轟動吧！而且有贊助呢！順理成章！

        “好！改了！”伯妮絲摩拳擦掌，“大的出版社還沒有消息，先來個報紙連載也好啊！”

        -第四個十分鐘

        “喏，這是軍團的飛行戒指。”霹靂少年像是炫耀地對克拉克豎了豎自己的手指，和他遞給克拉克的一樣的金色戒指閃著光，“布萊尼亞克5號和隱形小子做的。”

        “布萊尼亞克5號為你做了些改動，卸掉了飛行能力。”土星女孩的聲音在克拉克的腦中響起，他正在努力適應這種奇怪的感覺，“這樣對你比較安全。”

        “謝謝！”克拉克努力地想著，把它投向土星女孩。

        “哇哦可以了，超級……小子！”土星女孩有些不適地動了動，用語言說，“你想得太大聲了！”

        提到超級小子時她的眼睛又亮了一下。

        軍團的大家熱情洋溢，爽朗正直。但有時，比如他們意味深長地叫著超級小子和卡爾艾爾的時候，他們像是透過克拉克看著某個另外的人。某個克拉克完全不認識的人。他們總是對他那么有信心，好像克拉克面前是一條坦途，他輕輕松松就能成長為那個他們仰望的英雄。

        但克拉克只看到濃霧。

        超人不會害怕未知。超人不會面對外星侵略者艦隊時手足無措，怕自己的不成熟傷害到隊友。超人不會在迷茫不知前路的時候，希望有一雙熟悉又溫熱的手握住他。

        克拉克低頭看著戒指，上面有個花體的“l”，字母拐角里還有顆星星。

        “好看吧？”霹靂少年對他擠著眼睛，“l不僅代表軍團，在未來對你還有著私人意義對吧——”

        “別這么說，”宇宙男孩用力揮出手臂，“我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就是——”

        “怎么可能不是呢，露易絲·萊恩可——”

        “停下！！！”土星女孩似乎真正生氣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你怎么能在這時候說這個名字？萬一他聽到了——”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扭頭。

        她視線前方站著克拉克，捏著戒指，完完整整地聽到了他們所有的對話。克拉克皺著眉：“露易絲·萊恩是誰？為什么我不能聽到？”

        噢該死，現在封鎖記憶還來得及嗎？土星女孩絕望地想。

        -第五個十分鐘

        伯妮絲若有所感，抬起頭來，就被窗外射進來的一顆“炮彈”從椅子上撞飛了出去。

        不過這“炮彈”不僅護著她的后腦，讓她在空中輕輕轉了半圈卸掉力量，還有著她所熟悉的，青草、露水、玉米和陽光的氣味。

        克拉克抱著她的力量有些不穩。而且他從沒這么沖她撞過來過，好像不在意會傷到她一樣。伯妮絲知道不會這樣，這就意味著克拉克心態不太對。

        “怎么了？”伯妮絲揉著他的頭發，聲音帶著點安慰的笑意，“喬-艾爾罵你了嗎？”

        但現在伯妮絲的俏皮話也不能讓克拉克安下心來。之前在他的強烈要求下，軍團的朋友們給了他足夠的暗示，他們似乎認為，那個——克拉克因為土星女孩的精神封鎖已經忘記名字的女孩，之后將會是克拉克的女朋友！

        可是伯妮絲呢？！她……去世了嗎？還是，他們因為什么原因，最終……

        克拉克不愿意想，緊緊地抱著伯妮絲，聲音悶悶的：“你要多鍛煉，波妮。”

        “……好，我盡量。”伯妮絲像給大貓順毛一樣捋著他的脊背。她有好多問題，但是可以待會再問。

        “我會保——”克拉克抬起頭來，有些急切卻卡住了。他肯定會保護伯妮絲啊！可是未來為什么還是……難道是他不夠優秀，或者不夠努力嗎？

        “我去了——”聲音又一次卡住，這一次是因為精神封鎖。克拉克不能和任何人提起31世紀的事情。

        “我交到了——一些朋友，”克拉克艱難地措辭，“從他們那里學到了很多。”

        伯妮絲踮起腳來，安慰地親了親男友。聽到這話，她挑起眉毛：“在北極的朋友？”

        “呃，不是，他們找到我，邀請我加入一個……軍團。”克拉克有點緊張，下意識捏著戒指，“都是有著特殊能力的人。”

        “你們做什么呢？”伯妮絲回憶著之前看的幾本灰幽靈漫畫，“解決懸案？”

        “不是……”克拉克不確定伯妮絲聽到外星侵略者艦隊會是什么反應，挑了個聽起來安全一點的說，“阻止一些陰謀？當然我也練習了用我的能力對敵……”

        “這是你剛才情緒不穩的原因嗎？面對了敵人？”伯妮絲覺得他情緒大概穩定下來了，就問。

        克拉克眉毛眼睛都皺了起來，像面臨著什么巨大的痛苦。但他卻不愿意說。

        他不愿意告訴伯妮絲。

        是，每個人都有不太愿意被別人觸碰的事情，可是，伯妮絲以為……而且克拉克這一次居然認為，自己消化痛苦比告訴她一起分擔更好嗎？

        “……那，這個戒指是什么？l是軍團嗎？”伯妮絲換了個話題，問到了這抹剛才就讓她有點在意的金色。

        “對，是軍團的標志。”克拉克現在看到它就心煩意亂，如果不是為了軍團召喚時的特殊超聲頻率，他早就從手上取下來了。

        “我沒見你戴什么首飾……”伯妮絲若有所思，“看來你挺重視他們。那我有機會見見他們嗎，你的新朋友？”

        “什么，天啊？！他們確實有著特殊的意義，但，”在具象出畫面之前克拉克就趕緊在腦子里抹掉了這想法，軍團對二十一世紀的謎之既定印象很可怕。布萊尼亞克5號甚至可能問伯妮絲有沒有用過電，或者蒸汽機有沒有發明出來。“不，不可能。”

        “……”伯妮絲沉默了。

        這是克拉克第一次看見伯妮絲生氣。對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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