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駭浪隱隱
聞同一路默然，心里不住地琢磨著。看起來金光明和阮洪通關(guān)系很密切，十分不一般。金光輝是鎮(zhèn)上的三把手，只怕是自己這個生態(tài)圈外的人搶了他的鎮(zhèn)長位子。
老周、陳金光顯然不是阮洪通、金光明一條“食物鏈”上的，看老周對組織部長王金生十分巴結(jié)，想來他們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自己這個突然闖入的奪食者，現(xiàn)在是幾面不討好了，一不留神就會被無情地吞噬。
想想千頭萬緒亂麻般繁雜的工作局面，錯綜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他一時有些心灰意冷，暗嘆做點事真難。他立志從基層做起，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現(xiàn)實卻是如此地冷酷無情，讓他還沒開始就感覺到寒風(fēng)嗖嗖。
他卻不知道，沒頂?shù)捏@濤駭浪很快就會席卷而來！
第二天一上班，聞同找到周廣仁的辦公室，通報了昨天會議的情況。出乎聞同的意料，老周的態(tài)度還不錯，中間還給他遞了一支煙。
聞同隱約覺得，陳金光可能已經(jīng)把會議上的情況詳細告訴了老周。他不禁對這個外表粗豪、心思卻細膩的鄉(xiāng)黨委書記生出感激。
老周道：“雷鎮(zhèn)長一調(diào)走，政府工作就拉下了。我同意你的想法，下午就召開三干會，把任務(wù)安排下去。”
這樣的燙手山芋，周廣仁自然是能丟就丟。
聞同說道：“周書記，我剛來，情況不熟悉，我看還要你出來主持大局才好。”
“邊干邊熟悉，不就上手得更快？”
公糧征繳本就是政府的份內(nèi)工作，容不得聞同再推拒，他只好道：“那請你過來壓壓場子？”
周廣仁答應(yīng)了。他很了解這些村干部，下午的會他得出席，要不新鎮(zhèn)長還真難以得到這幫人的支持。征糧任務(wù)進度慢甚或完不成，他更落不了好。
聞同一出門，周廣仁提起話筒，開始往縣里打電話。電話一打完，他喊來胡林，吩咐他安排車，下午去縣里辦事。
回辦公室路上，聞同心里直嘀咕，一把手書記就是好啊，想插手政務(wù)時，讓你政府一把手難以阻止，不想沾手的政務(wù)，可以冠冕堂皇地推個干凈。
他剛進門，電話就響了，是杜子坤打來的：“聞鎮(zhèn)長，我是子坤，向你匯報一下情況，到目前為止不怎么理想。昨天我和寶金跑遍了省城大大小小的瓜果批發(fā)市場，發(fā)現(xiàn)西瓜供應(yīng)很充足，都是江映郊縣產(chǎn)的。瓜的品相是沒我們的好，不過價格便宜，運費低，批發(fā)商都不愿意去我們那里。就是我們把瓜運過來，批發(fā)商也會抵制，一是他們害怕得罪瓜農(nóng)和當(dāng)?shù)卣枪弦欢鄡r格就下降，他們的利潤還是差不多。我和寶金今天再分頭跑跑大型廠礦企業(yè)，下午再向你匯報。”
聞同有些煩躁，李興民和李大光昨天空手而回，現(xiàn)在省城那邊也是壞消息。唯一讓他高興點的事，就是鰥寡孤老、特困戶的臨時救助，兩個村都迅速落實了，沒敢馬虎。他想，下午開完會還要再去兩個村檢查一下秋種的事，這是萬萬延誤不得的。
十一點多的時候，唐良成進了聞同的辦公室，滿臉堆著笑說：“聞鎮(zhèn)長，向你匯報一下我的工作，這幾日看你挺忙的，沒敢來打擾。”
聞同看他豪氣的臉上笑得燦爛，總覺得不那么協(xié)調(diào)，心里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卻又說不清楚。不過人家既然是來匯報工作的，他就得笑臉接待。上班幾天了，這個老唐還是第一個主動來向他匯報工作的副手。
唐良成是分管規(guī)劃和土地的副鎮(zhèn)長，在政府這邊的副職中排名首位。他啰里啰嗦地匯報著自己分管的工作，聞同只好耐住心思聽著。現(xiàn)在棘手緊要的工作一大堆，老唐分管的工作不急在一時，可他也不好打擊人家的積極性，以后還要搭班子呢，工作還得靠這些副手們?nèi)プ觥?
好不容易等他匯報完，聞同說了些場面上的客套話，沒作過多評說。看看已經(jīng)到了飯口，他就邀請?zhí)屏汲梢黄鹑ナ程贸燥垺Ｋ捞屏汲傻睦掀旁诳h里上班，家安在縣城。
唐良成婉拒了，說是這兩天喝多了，腸胃不舒服，吃不下食堂油膩的飯菜，還是自己回宿舍熬點粥。
回到宿舍，唐良成點燃煤油爐，把昨晚留下的剩菜湯小心地倒入燒紅的鋁鍋里，接著拿起一只雞蛋，猶豫了一下又不舍地放回原處，再把昨晚的剩飯倒入鍋里。
飯熱好了，他一邊吃著一邊心里琢磨著。看來這個毛孩子昨天在會上被金光明痛批的事是真的，看他眉眼里情緒就不對勁。才來幾天就去八里源、紅崗調(diào)查西瓜基地，還派人出去找西瓜銷售路子，新官上任就在一把手頭上動土，真是不識好歹，現(xiàn)在知道厲害了吧？我可不敢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飯，公開場合還是離你遠點為妙。嘿嘿，我不主動找你匯報工作，就沒人挑頭去。我是排位第一的副鎮(zhèn)長，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小子你要想在杳蹤打開局面，還得靠我唐良成。不過，只怕你毛孩子沒這個機會啰！
他一抬眼瞥見米袋子旁邊的雞蛋，就嘆了一口氣。他在鎮(zhèn)上吃的米和菜還是鄉(xiāng)下老父親送來的。老母親心疼兒子，從雞屁股里摳下的雞蛋，舍不得吃，總是讓老頭子送給兒子。
每回老父親來送米菜，他都會割點豬肉，炒幾個雞蛋，老頭還不肯吃，非逼著他吃。他這些年搞的錢和工資全交給了老婆，卻依舊換不到她的歡心，對他總是沒個好臉，在一起還沒說上三句話就吵上了。想想每個月那點可憐的生活費，他心里就一陣陣地憤懣，哼、哼，等過幾日老子升官了，看這個女人是一副什么嘴臉！
大禮堂的屋頂架著粗大的木梁，積年的蛛網(wǎng)絲絲縷縷，濃重的霉味刺激得聞同接連打噴嚏。十幾個行政村的支書、村長和下面自然村的村主任坐在臺下中后排，靠近主席臺前幾排的位子都空著。臺下的人大都卷著褲管，把腳擱在椅面上，東倒西歪地坐著，鼻孔里、嘴里噴出陣陣嗆人的濃煙，粗聲大嗓地和相識的人聊著天。
胡林走過來，說道：“周書記，聞鎮(zhèn)長，現(xiàn)在是兩點差五分，應(yīng)到一百九十八人，實到一百四十六人，是不是再等等？”
周廣仁道：“別等了，通知的時間本來就急促，再等也來不了幾個。開始吧，以聞鎮(zhèn)長為主，我聽著。”
胡林應(yīng)了一聲好，就走到麥克風(fēng)前，說道：“好了，會議馬上要開始了，大家安靜。”
足足一分多鐘，臺下聲音才小些了，但嗡嗡聲并沒有停止。胡林突然高聲喊道：“現(xiàn)在請各行政村按照指示牌分組坐好，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內(nèi)沒有按指定位置坐下的，必須站著開會。小王，小秦，你們監(jiān)督。好，計時開始！”
臺下的人開始時一愣，接著是亂紛紛地你推我搡找著自己行政村的位置。剛到一分鐘，胡林大喊一聲“停”。還沒坐下的二十幾個人一呆，油滑點的人依然坐下，實誠些的則尷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
胡林黑著臉說：“滿一分鐘才坐下的請站起來。”等了十幾鈔鐘見沒有人理會，他接著道：“那好，小王，小秦，去把他們拉起身！”
眾人剛才還嘻嘻哈哈地對站著的人指指點點，這時才知道胡主任是動真的。超時坐下的人紛紛紅著臉站了起來，會場一瞬間就安靜下來。
這時候胡林才高聲說道：“好，會議正式開始前，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新任鎮(zhèn)長聞同同志……”
聞同站起身向臺下鞠了一躬，臺下頓時掌聲雷動。眾人紛紛交頭接耳，驚異于新鎮(zhèn)長的年輕。聞同卻是另一番心思，很是郁悶。按照官場常識，老周應(yīng)該親自介紹新任鎮(zhèn)長的。他擺出這個姿態(tài)，顯然是要突顯自己一把手的地位，壓制鎮(zhèn)長的氣勢。
聞同簡單地通報了一下縣政府夏糧征購進度會的情況，重點強調(diào)了本鎮(zhèn)征繳進度排名倒數(shù)第一，最后提出鎮(zhèn)政府要加強夏糧征繳工作，請大家全力投入這項工作。
這期間陸陸續(xù)續(xù)又進來幾個人，都被小王、小秦絲毫不留情面地安排站在各自行政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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