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總！你好，你好！”聞同聽得出來，萬有芳心情很好。

        “聞鎮長好耳力，我給你報喜來了！”

        “好哇，萬總是我們的福星，我洗耳恭聽。”聽到“報喜”二字，聞同心里一動。

        “我們在定府的分公司傳來消息，因為突然受災，定府周邊西瓜嚴重歉收，市場供應大面積短缺。你說，這是不是喜訊？”萬有芳不緊不慢地說。

        “我說怎么今天喜鵲叫個不停，原來是給萬總伴奏的！”聞同心情瞬間大好，感覺連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轟然倒下，一身的輕松。

        萬有芳是商人，考慮的是商業利益，提條件和要求時沒有半分客氣。他明確地告訴聞同，定府市場足夠消化杳蹤鎮的滯銷西瓜，但是路途相對江映要遠，運費就高得多，損耗也會增加，還有出省過路費、當地工商費等各種收費也比省內多，所以他只能按每公斤兩毛四分錢接手杳蹤鎮的西瓜。

        聞同知道他是有備而來，早就精打細算好了的，再討價還價沒有意義。這么大量的西瓜外銷，只能依靠這種實力強大的果品批發公司，杳蹤鎮自己組織銷售是不現實的。不討價還價并不等于不提條件，聞同的條件就是四海有芳提前預付三十萬元貨款到鎮財政所賬戶作為定金，然后按日結算貨款，最后再清算。

        這個要求不過分，四海有芳資金比較充裕，萬有芳馬上同意了，不過跟著就提出了幾點要求。他的要求很合理，一是鎮政府負責聯系運輸所需大貨車的一半，運費由四海有芳承擔；二是村民負責西瓜裝車；三是鎮政府負責維持秩序、保障安全；四是鎮政府提供食宿便利，費用由四海有芳自負。

        和萬有芳在電話里就主要條款達成口頭協議后，聞同馬上給還在省城的熊寶金打去電話，讓他帶著財政所副所長一起去找萬有芳，簽訂書面意向性協議。

        周廣仁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自從調查組進駐后，就很少出門。下屬們很有眼色，不是有很緊要的工作，都不來敲門匯報。

        屋子里煙霧濃重，聞同進來時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老周坐在辦公椅上，臉色晦暗，眼窩明顯下陷，精神很不好。見聞同滿面笑容地在桌前坐下，他緩和了一下呆滯的表情，伸手在煙灰缸邊沿敲了敲煙灰，強笑了笑問道：“有事？”

        聞同不想浪費時間，樂呵呵地道：“周書記，好消息！”隨即他把萬有芳要包銷西瓜的消息講了。

        周廣仁聽完，猛地把才吸一小半的煙往煙灰缸里一杵，晦暗的臉上瞬間容光煥發，聲音有些顫抖地問：“真……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兩人就在辦公室喜氣洋洋地合計開了工作方案。滯銷的西瓜一賣掉，瓜農們有了錢，公糧問題、口糧問題基本就能解決，困擾的根本矛盾就解決了，之前種種問題也就煙消云散，再不是問題，搶庫糧事件也成為一個可以涼解的小插曲。

        多日來的沉悶意外迎來轉折點，今晚不喝幾杯是不行的。商議完畢，周廣仁爽聲笑道：“晚上我們兩個喝幾杯，放松一下！”

        午飯后，財政所所長趕來匯報，四海有芳三十萬元定金已經打入賬戶。這樣，所有的工作就可以正式啟動了。按照事前和聞同計議好的，周廣仁給縣委書記趙達成打了個電話，詳細匯報了最新情況和鎮政府的工作方案。老周沒有貪功，匯報時講明是鎮長聞同跑省城聯系的路子。趙達成很高興，完全同意鎮政府的工作方案，并且答應出面協調縣貨運公司的貨車。

        讓周聞二人意外的是，在老周給趙達成打過電話后不久，原本擺出一副打持久戰的聯合調查組草草地結束了工作，連應有的調查結論通報會也沒開，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返回縣城。這讓鎮政府可以全力投入即將到來的西瓜搶收搶售大會戰。

        說起來這還是聞同到任后參加的第一次黨鎮聯席會。大家臉上神色復雜難明，胡林突然通知開會，又不說會議內容，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在這樣的特殊時候，八成是與調查組有關。可調查組剛剛不是突然走了嗎？到底是什么大事呢？不管是什么事，估計不會是壞事，看老周、聞同滿臉喜色就知道了。

        周廣仁很快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他滿面笑容，公布了四海有芳貿易公司包銷西瓜的消息。唐良成、金光輝一聽，心里“咯噔”一下，臉色馬上難看起來，居然把滯銷那么久的西瓜賣掉了！難怪調查組突然走了，崔雙虎連原因都不肯說。兩人在心里連叫可惜，處心積慮地謀劃了這么久，眼看著都要成功了！

        “大家都知道，因為市場風云突變，給我們造成巨大的困難。聞鎮長到任后，迅速接手政府的工作，雖說有點小波折，但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我認為小波折的發生是有其特殊原因的。”說到這里，周廣仁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金光輝、唐良成。金光輝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唐良成嚇得趕緊垂下了頭。

        周廣仁強調道：“發生小波折的時候，聞鎮長在省城為了推銷西瓜奔波，是指定了臨時負責人的。”

        周廣仁的意思太明顯了，大家紛紛拿眼瞥唐良成，人人心里均想，哼、哼，小人還沒得志就忘形了，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唐良成自然聽懂了周廣仁的意思，卻沒膽子辯駁，半個字也不敢說。

        “我說聞鎮長取得有目共睹的成績，是有原因的。抓好秋種，救助鰥寡孤老和特困戶，提出村民開展互助互救，合理安排夏糧征繳工作，最大的成績是幫助瓜農賣掉滯銷的西瓜！”這些有的是大家都知道的，有的大家并不了解。周廣仁這時提出來，自然是為了回報聞同，幫助他立威。

        聞同始終面色平和，心里并不平靜，深感這些天頗有從地獄到天堂的味道。老周能做到這樣，是可貴的，可見他本性上還是比較厚道的。取得一把手書記的信賴，處好了關系，自己就立住了腳，走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還有七八百萬公斤西瓜要外銷，我們時間緊、任務重。根據包銷方要求，我們必須配合對方在五天內把全部西瓜發運完畢。這是一項龐大復雜的工作，涉及方方面面。工作方案我和聞鎮長已經擬好了。根據方案成立鎮‘西瓜搶收搶售大會戰指揮部’，由我任總指揮，聞鎮長任副總指揮，各分管副職任組長。子坤、胡林是兩村駐點干部，分別擔任‘八里源搶收搶裝小組’、‘紅崗搶收搶裝小組’組長，負責領導村干部、村民采收西瓜，西瓜裝車。錢鎮長任‘錢財小組’組長，負責稱重、記賬、結算等等工作。郭書記負責‘后勤小組’，要保障車輛、照明、食宿、飲水、資材等需要。我直接負責‘安保小組’，聞鎮長直接負責‘道路交通小組’。李鎮長不參與大會戰，繼續抓公糧征繳。同志們，我們即將展開的是一場大會戰，我們要以人民群眾利益為先，要以滿腔熱情投入戰斗，人人參與，不分晝夜，眾志成城，一定要打贏這場戰斗！”周廣仁恢復了一把手的自信，快刀斬亂麻地安排好各人的分工。

        別的人人人都有負責的一塊，獨獨沒安排金光輝、唐良成，兩人被排斥在外。金唐二人面上發紅，坐立不安，被孤立的滋味很不好受。

        晚上周廣仁讓鄢老三送來幾個菜，拉著聞同到他宿舍喝酒。

        “聞鎮，前兩天搶糧的事你怎么看？”周廣仁“吱”地泯下一口酒，沒頭沒腦地問道。

        “我開始不覺得，現在越想越不對勁，真的完全是村民自發的？恐怕不這么簡單！”聞同略一思忖，就知道老周指的是什么，坦率地回答道。

        “是啊，不會這么簡單。從種種細節看，這都是一個策劃周密的陰謀。”

        “是左手和右手一起搞的吧？”左手和右手在望水是指親兄弟的意思。

        周廣仁聽他說得這么隱晦，就看著他笑。聞同見他沖自己笑，就明白他是有點介意自己的提防之心，也跟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金光明肯定是幕后主持人，沒有他主持，陰謀根本沒有實行的可能。”周廣仁根本就不想掩飾自己的想法。

        “那鎮里就是金光輝主持搞的。”聞同說。

        “他？嘿、嘿，他可沒有這么好使的腦子！是另有其人，他不過是配合著跑跑腿而已。我聽人說，哄搶糧食前兩天，鎮里有人晚上找到李大光、何中家。還有，搶糧那天是有人牽頭的，就是王家壟的王二癩幾兄弟和他們的狐朋狗友。王二癩和李大光是連襟，親戚關系。”

        周廣仁的消息來自于胡林，這一點他是不會告訴聞同的，誰會輕易向別人透露自己的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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