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達成所說的“發生了一些意外”，是指縣交通局局長鬧出嫖娼丑聞。

        其人是縣長阮洪通一手提拔的，很不爭氣，一貪二賭三嫖，樣樣不拉。他手里主管的項目堪稱豆腐渣樣板工程，由于阮洪通在后面頂著，幾年來才得保無虞。

        這次活該他倒霉，在邊湖嫖小姐被民警抓了個現行，人家電話打到縣委來了，最后還是阮洪通出面保了下來。在縣委常委會上，阮洪通、金光明也無法保住他的位子。

        趙達成調他到百山鄉，只是暫時的安置，是一種策略，以安其心，方便縣紀委調查他。科級干部的管轄權在縣里是沒錯，但對其立案調查并不那么容易，需要考慮方方面面。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調查他，就不能不考慮阮洪通，考慮阮洪通，就不能不再考慮更多。作為班長，趙達成必須慎重再慎重。

        聞同獲任新職，第一個給他打來祝賀電話的是陳金光，隨后是縣教育局雷局長、縣公安局副局長蓋如東、縣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史澤連、縣糧食局局長汪紅光、縣國土局王局長、縣農行嚴行長、豐收鄉蔡鄉長等等人。

        萬有芳則連夜從省城趕過來，當面向聞同表示祝賀。邊湖市委組織部的魏永合消息靈通得很，也打來祝賀電話。他現在已經是干部一科的科長了。上次結識詹春云后，他和詹副秘書長的關系就親密起來。

        一夜春風后，詹副秘書長對邊湖山莊的那個清純女孩念念不忘，尋了個機會把她安排到市水利賓館客房部當副經理，兩人做起了地下夫妻。

        包青林在幾天后親自打來電話，也向聞同表示祝賀，這讓他很是感動。

        一直到文件下發的當天晚上，聞同和季靈筠通電話時才告訴了她。季靈筠很是高興，抱著電話和聞同說了半個多小時。臨掛斷前，她軟綿綿地呢喃道：“我想你！”

        聞同立時心神激蕩，說道：“大后天我到江映！后天趙書記要來宣布任命，視察工程進度情況。”

        方正庭正在鄉黨委書記辦公室發火。書記在會上發動其他鄉干部，要停發鄉中小學民辦教師的工資，把錢預留出來用于發放工資套改后鄉干部增發的工資。已經傳出消息，因為縣里財政緊張，套改增發的工資縣財政暫時無力兌現，各鄉鎮有條件的自行想辦法解決。方正庭堅決反對這么做，幾次找書記做工作，最后一急眼就發起火來。

        書記氣得正要破口大罵，辦公室主任急匆匆地闖進來遞給他一封急件。他拆開一看，立即臉色大變，愣在了那里。

        百山鄉不通電，沒有電話、電報，對外通訊完全依靠鄉郵所的郵遞業務，或者進出山的人代為傳遞口信。急件是縣委組織部下發的人事調整文件，要求相關調整人員自行文之日起三日內到崗。

        方正庭不明所以，正要轉身離開，書記忙喊住他：“方鄉長，別走，恭喜老弟呀，去了好地方！中午一起喝幾杯，給你送行！”

        方正庭接過文件，一下子傻在那里，真不敢相信這種好事會自己找上門來。書記見他那副樣子，不像是事先活動過，不由得心里憤憤不平起來，這塊臭石頭真是走了狗屎運。現在的杳蹤鎮誰都知道是好地方，就是給個副鎮長實職我也愿去啊！

        方正庭在百山鄉鄉長任上干了四五年。這地方山高水長，交通閉塞，出一次山到縣城，得花近一天時間。在這兒當鄉干部，和流放沒什么區別。他原本在城關鎮當副鎮長，因為性格剛直，得罪了鎮黨委書記，被排擠得呆不下去。好在趙達成素知他的性格，就把他調到百山鄉，還把行政級別提了一格。

        中午吃過餞行酒，方正庭匆匆回家。所謂的家就是鄉政府后面一排平房中的一間，一分兩半，外間是客廳兼女兒臥室，里間是夫婦二人的臥室。平房對面用青磚砌了間幾平米的廚房。

        他老婆是縣麻紡廠的工人，廠子效益差，處于半停產狀態，就干脆請長假跟著丈夫到百山來。

        他老婆正在清理屋子，見他喝得臉紅脖子粗的，沒好氣地說：“你們還有錢喝酒？工資都快發不下來了，真是的！”

        “快幫我準備換洗衣服，我要去縣里，多帶幾身。”方正庭顧不上老婆說什么，急急要求道。

        “開什么會要帶好幾身衣服？幾天啊？”女人問道。

        “不是開會，要調走了，明天必須到崗。”方正庭說。

        方正庭的老婆愣了一下，隨即滿面喜色地問道：“要調走啦？太好了，太好了！去哪兒？這鬼地方，我一輩子也不想再來了！”

        方正庭打了個酒呃，說道：“到杳蹤鎮，鎮長。”

        “杳蹤鎮……當鎮長？是真的？太陽走西邊出來了？你不是騙我玩吧？能讓你去杳蹤鎮當鎮長？咱們這樣的條件，你又那副脾氣！”方正庭的老婆再次愣住了，滿臉的懷疑之色，無法相信。

        方正庭見她不敢相信，心里嘆了一口氣，老婆跟著自己沒享福不說，閑氣倒受了不少，想想真對不住她。他走上前去，輕摟著老婆，撫摸著她已有些粗糙的臉頰，笑道：“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啦？快去準備衣服吧，不然今天就走不了啦！”

        “天哪，是真的！杳蹤鎮好，上次在縣里看見表姐，她說鎮里干部全都分到樓房了，還是免費住，我們也要住上樓房了！”女人這下子信了，忍不住親了一口丈夫，立即樂顛顛地去替他收拾衣服。

        唉，到了新地方，你也該改改性子了，不能太倔強了。社會就這個樣子，你一個人能改變什么？不能再讓我們娘倆跟著你受罪了……”女人邊手腳麻利地收拾衣物，邊嘮叨著，說到動情處抹開了眼淚。

        方正庭看著老婆，默默地吸著煙，心里很不是滋味。

        文件下發后第三日，趙達成、王金生親自領著方正庭赴杳蹤鎮，一是宣布任命，二是視察工程進度，三是參加省建設廳對口杳蹤鎮掛鉤扶貧點簽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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