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掛鐘的指針指到十二點四十分，離遞交標書截止時點還有二十分鐘，投標人代表才開始陸續向招標工作領導小組遞交標書。

        這時聞同才帶著馬鳳玲、胡林、孫賢壽進入會議室。經過記者席時，聞同一眼就看到季靈筠正巧笑嫣然地望著自己。他報以一笑，不便停留，繼續走了過去。

        季靈筠看馬鳳玲、胡林戴著寬幅墨鏡，跟在聞同身后亦步亦趨，說是保鏢衣著又不象，頗為滑稽，差點笑出聲來。她哪里知道兩人是防備被其他競爭對手認了出來，那樣可就不大妙了。

        四個人一坐下，馬鳳玲從紙袋子里又掏出一份標書，快步走到招標工作領導小組標書投遞處，要求重新遞交標書，理由就是有幾個數據已經改動。負責接收標書的那位小姐很意外，拿不準能不能這樣，就讓馬鳳玲等著，轉身進房間請示領導去了。

        領導小組一接到匯報，立即開會討論。小組組長是省計委的一位處長，他一一征求大家意見，有同意的，也有反對的。組長就征求常務副組長任成華的意見。

        任成華面無表情，輕飄飄地道：“既是沒規定不能，那就應該能了。”

        組長看同意的居多，且常務副組長也明確表示同意，也當即表態同意。

        這種異常情況立即吸引了不少投標人代表的注意，大家紛紛起身打聽。待弄清事情原委，就有人不樂意了，開始鼓噪起來。有人領頭，其他人也不管杳蹤鎮開發投資公司此舉對自己有無不利，紛紛附和起來。

        聞同巋然不動，領頭的幾人就是那三家綜合條件相對不錯，被他和馬鳳玲、胡林、孫賢壽劃為最主要競爭對手公司的代表，一切都在他們預料之中。據任成華隱晦地透露，這三家公司很有些來頭，在領導小組和評標委員會內部都有人。

        聞同知道栗子堰石場因為石料材質首屈一指，被眾多競爭對手視為最大的威脅。他和馬鳳玲、胡林、孫賢壽商量后，設想出一計，在昨天就率先遞交標書，標書中報價比任成華透露出來的底價高出近20%，且石料的一些關鍵技術指標故意報低了。

        剛剛那三家公司的代表反應如此激烈，表明聞同等人的推測沒錯，他們的內線肯定已經想方設法地開啟過杳蹤鎮開發投資公司的標書。至于是否留下開啟痕跡，他們敢開，就一定有萬無一失的辦法。況且現在已經無法查驗了，剛剛領導小組已經把杳蹤鎮開發投資公司的舊標書付之一炬。

        杳蹤鎮開發投資公司之所以要把價格定得比底價高出近20%，又把關鍵技術指標故意報低，就是要給競爭對手造成錯覺。他們一看杳蹤鎮開發投資公司石料的材質比他們的也好不了多少，但報價卻比底價高得多，肯定也會跟著把報價往上調，調到與杳蹤鎮開發投資公司相當或低一些的水平。

        孰料馬鳳玲來了個臨陣換槍，廢了舊標書，重新提報一份新標書。新標書的報價不問可知，肯定比舊標書低，關鍵技術指標也報的是正確數據。此時離標書遞交截止時點下午一點只有幾分鐘，叫他們上哪去弄一份新標書來？明知報價可能高了，卻苦于無法更改，三家公司的代表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

        領導小組出來一位工作人員，迅速地制止了現場的騷亂。三家公司的代表心里清楚得很，這事適當鬧鬧還可以，真鬧大了，吃虧的反而是他們自己。人家廢掉舊標書關你何事？又沒違規，難道你知道人家舊標書上的內容？上級部門真要較真，就會有人追問了，為什么要心急火燎地燒掉舊標書？

        下午一點半，投標人代表開始現場陳述，限時十分鐘。陳述完畢立即進入現場答疑，接受評標委員質詢，時限同為十分鐘。代表出場順序按照標書遞交順序，杳蹤鎮開發投資公司由于重新遞交了標書，被安排在最后一個出場。

        第一個出場的中年男人畏畏縮縮地站在前面的發言席上，手里拿著薄薄的幾張紙，照本宣科地念了起來，聲音都有些發顫。十分鐘時間一到他還沒念完，主持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宣布進入現場答疑階段。

        望水賓館趙達成的專用休息間里，老趙和王金生靠坐在沙發里，神態悠閑地觀看著省衛視二套，王秘書則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點半二套準時切換到招標會現場，趙王二人立時坐直了身體，待看到第一個出場的不是杳蹤鎮時，又靠了回去。

        鎮政府會議室內，一臺大彩電擺放在主席臺上。以方正庭為首的全體鎮干部坐在臺下，擠得密密麻麻。電視上正在直播著第一個出場代表的答疑。

        評標委員提問直截了當，問題十分專業。這名代表開始還能勉強答得上來，到后來就結結巴巴地憋得滿臉通紅。十分鐘時限一到，主持人立即宣布停止，讓下一個登場。

        第二位登場的是一位女代表，比第一位男代表大方得體得多，只可惜陳述時多用抽象的形容詞描述，或者是一些套話，答疑時又過于籠統，甚至答非所問。這倒不能怪她，只能說是這家公司的綜合實力實在有限。

        接下來登場的代表都表現一般，會議室緊張的氣氛就慢慢地松馳下來。枯燥無味的陳述和答疑讓他們坐不住，開始吸起煙來，或干脆暫時離開。

        到了后半程，那三家實力最強的公司陸續登場。相比前面的代表，他們表現得專業得多。

        姜琳今天感冒在家休息，正窩在沙發上收看省衛視二套的電視連續劇。畫面突然跳轉，切換成會議場景。她看了幾秒鐘，覺得索然無味，爬起身剛要離開，一眼瞥見屏幕上一個熟悉的面孔一閃而沒。即使只是一閃而過，她也認出來就是那個“負心人”，當即“叭”地一聲關了電視，回到臥室無力地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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