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同訕笑著告辭離開，還是硬著頭皮回到自己家。

        他進門剛打開燃氣熱水器，想洗個熱水澡，還沒來得及脫衣服就聽到屋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嘆了口氣，只得去開門。

        深夜到訪的是鎮黨委副書記、武裝部長郭大鵬夫婦，兩人神情拘謹不安地坐在沙發上。郭大鵬穿著厚厚的防寒服，頭發上結著幾塊冰碴子，顯然一直在樓下某個角落里露天守候著聞同，望見他回屋就趕緊回家喊老婆一起追過來了。鎮干部們同住在一幢樓里，兩口子倒也知情識趣，手里并沒提東西。

        去年八月份縣紀委、縣委組織部聯合調查組進駐鎮里，調查周廣仁、聞同的問題，郭大鵬作為鎮紀委書記協助、配合調查組工作。盡管他是被動接受的，也沒有什么反常舉動，事后周廣仁還是厭棄他，把胡林提撥為紀委書記，讓他接替李興民出任閑職武裝部長。

        周廣仁此舉其實可以理解，郭大鵬雖說沒有落井下石，但也沒有及時向他匯報情況，而是采取了中立觀望的態度，試想他平安渡過危機后如何能容忍郭大鵬？

        聞同對郭大鵬關鍵時刻立場不堅定同樣沒什么好感，加上也不想刺激周廣仁，接任書記后對他也采取了冷處理的態度。

        看著同僚們一個個在各自分管的一塊干得春風得意，自己整日只能配合其它部門工作，有了功勞也算不到自己頭上，郭大鵬真是欲哭無淚。

        聞同壓下心里的煩惱，熱情地招呼兩口子，笑問郭大鵬的老婆：“嫂子，商店的生意還行吧？”

        郭大鵬是有名的會算計，老婆在林管站上班，還把老父親從鄉下接過來在鎮上開一家小賣部。

        “托聞書記的福，鎮上開了幾家廠子，小賣部生意也跟著好些了。”郭大鵬的老婆一邊說著，一邊向丈夫使眼色。都這么晚了，登門已經讓人生厭了，閑話就不必多扯了，趕緊辦正事要緊。

        郭大鵬立即從防寒服口袋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紅包，滿臉謙恭地笑道：“聞書記，過年了一點小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聞同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趕緊收回去，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有事談事，不可以這樣！”

        一個死活要給，一個堅決不收。推推拉拉了一會兒，聞同惱了，真的不客氣地把兩口子推出門外，“砰”地一聲從里面反鎖上門。

        郭大鵬和老婆鬧了個滿臉通紅，站在門外面面相覷。

        大年三十上午，聞同給季靈筠打電話，商量好年初三安排車去江映接她來觀看“歡樂春節?感恩一路”文藝演出。兩人在電話中好一通纏綿，說了二十多分鐘才不舍地結束。

        半上午時分，婁玲親自給聞同打來電話，讓他去邊湖一起過除夕，把聞同感動得不行。

        因為要籌備“歡樂春節”文藝演出，聞同沒辦法回老家過年，之前到邊湖給婁玲拜年時告訴過她。當時婁玲聽說他不能回老家，就邀請他除夕夜到邊湖一起過。

        鎮政府原來的司機小周調到縣交通局后，聞同把鎮農行營業所的司機孫家祥調來接替小周。孫家祥為人本分，又不失機靈，很得余主任看重。但他是臨時工，并沒有牢靠的關系，工作朝不保夕。

        去年四季度縣農行統一清理臨時工，為正式工的子女進農行騰出崗位。余主任打聽到鎮政府司機小周要調走，就嘗試著找聞同，想把孫家祥安排到鎮政府當司機，算是回報他跟了自己幾年的情分。

        去年八月份聞同到省城推銷西瓜，用的營業所的車，后來又用了幾次，都是孫家祥開的車。對孫家祥他印象很好，一口就答應了余主任。

        到了婁玲家，孫家祥幫著聞同把送給婁玲的杳蹤鎮土特產搬進門，隨即就出了屋。聞同出來送他，囑咐道：“家祥，辛苦你了，明天下午兩點再來接我，路上小心。”

        孫家祥說道：“聞書記，這是我的工作，不算什么，明天我準時來，您新年快樂！”

        聞同心情很好，笑道：“也祝你新年快樂，和家人開開心心過個好年！”

        婁玲和陳照東雙方的父母都來了，聚到了一起，家里很熱鬧，這讓聞同沒了拘束感。來時他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帶夠了紅包，這時正好派上用場。他給每一位老人送上一只紅包，里面錢不多，只有一千元。老人們自覺性很高，推讓著不肯收，直到婁玲發話才收下。

        陳照東身為市長，還不能和普通人那樣陪著家人共度除夕，此時正在看望執勤的警察。這讓妮妮很是遺憾，她和爸爸最親近，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比不了。

        年夜飯要等陳照東回來，大家都圍坐在電視機前，一邊吃著水果茶點，一邊看春節聯歡晚會。

        婁玲是個很有品位的人，生活上有著諸多講究，比如衣著，比如儀表，比如談吐。她就煩看電視的時候，有人不住地議論、談笑。

        無論雙方老人，還是妮妮、聞同，都知道她的性格，沒人敢觸她的霉頭，都安安靜靜地看著節目，碰上精彩或好笑之處，才會談笑一陣。

        一個小品內容不錯，很接地氣，是諷刺基層干部的。演員的表演也恰如其分，動作、表情、語氣到位又不過分夸張，“包袱”一個接著一個。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十分放松，不時地發出轟笑聲。婁玲也是一樣，對小品內容并不忌諱，不住地大笑，偶爾評點幾句。

        妮妮坐在外婆身邊，摟著她的胳臂，笑得十分歡暢，眼睛都彎了起來。于她來說，也就是這一會兒的快樂時光，明天就又要開始學習了。雖然是大年初一，婁玲也不會讓她完全閑著，還是會要求她安排出一點時間來學習的。

        聞同知道婁玲心情好的原因，真道電氣產品一上市就拿下五千萬元的合同訂單，可說是空前成功。更為難得的是，公司前前后后并沒有過多地借重他們夫婦的力量。

        厲堅每個月通過李慧心向她報送一份財務報表和公司經營情況報告，公司重要決策會事先征求她的意見。婁玲姿態很高，基本不過問公司的經營，安安心心地當著小股東。

        對公司在江映成立研發中心，培育新業務的戰略決策婁玲十分贊同，并主動推薦了兩位專家參與其中。

        陳照東一回家，年夜飯馬上開始。席間其樂融融，聞同并沒有感覺出自己是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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