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同沒理會他的抱怨，伸過右手道：“帶煙了吧，來一支。”

        方正庭掏出煙，又幫他點燃。聞同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因為臥姿的緣故被嗆了一下。

        申白蓉正進門，看他在吸煙，立即上前一把奪過扔到窗外，皺著好看的眉頭訓道：“病人不能吸煙！”

        聞同無奈地一笑，方正庭也樂了。聊了一會兒方正庭就走了，聞同百無聊賴，干瞪著眼睛胡思亂想，好在孫家祥不時地進來陪他說說話。

        要是申白蓉進房，孫家祥總會尋個借口溜開。看他知情識趣，申白蓉實在歡喜，對他很是和顏悅色，不象平素待人的冷淡。

        只要不是很嚴重的病人上門，申白蓉一律推給助手和護士，把主要精力放到陪聞同上。問知聞同已經小便過，她大大方方地又取來一只紙尿褲，幫他更換，連醫用手套也沒戴。

        這次聞同心態平和得多，沒象上回那么不堪。換褲子時，申白蓉解釋說病人一般由家屬幫助換衣，沒家屬的就由護士幫助換，她這還是頭回幫病人換衣。

        中午時分，昨天撞聞同的那個后生在楊百房村主任老楊的陪同下，誠惶誠恐地找到病房。陪著一起的還有一個大約六十歲的老者，似乎是后生的父親。幾個人肩扛手提地帶來不少東西，野山雞、雞蛋、蘑菇、干菜等，放了一地。

        老者摸索半天從化肥袋里掏出一疊又臟又舊的錢，放到床頭柜上，陪著笑臉說道：“聞書記，多謝你救了我伢仔的性命，這里是五百塊醫藥費，錢少了，回頭我們再湊。”

        聞同看了眼枕邊的錢，最大面額的才五十元，大多是十元、五元的，甚至還發現一張五角的，就知道大概是父子倆連夜找人湊齊的，心里忍不住一陣發酸，登時想到自己曾經歷過的貧苦。

        老者身形佝僂，干瘦干瘦的。聞同看著他渾濁無神的雙眼，笑著溫聲道：“老人家言重了，我是躲不及誤打誤撞救的人，算不得什么事。你看，也沒受什么大傷，躺兩天就好了。錢我不能收，鎮里可以走工傷公費報銷，東西也不要，你們帶回去。家祥，給老人家裝回去。”

        孫家祥要把錢塞回化肥袋中，老者和后生慌得拼命阻攔。村主任老楊也勸道：“聞書記，這點點錢就當營養費吧，你莫再推辭了。”

        老者也道：“你要不收我沒法做人了，伢仔一條命還值不了五百塊錢嗎？”

        聞同堅決地說道：“我說過不收就不收，你們再推，我可就要趕人了！”

        申白蓉一直在一旁看著，這時出來道：“聞書記是真心實意的，老人家還是收回錢吧。我幫你們作主，把野山雞留下，對病人身體有益，其他的都帶回去。”

        等三人走后，申白蓉提起地上的野山雞，喜孜孜地道：“好肥的一只野山雞，你有口福了！”

        聞同疑惑地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說，病人不能吃油膩的東西嗎？”

        申白蓉嘻嘻笑道：“喝湯可以，你喝湯，我吃肉！呀，剛才忘了讓他留點蘑菇，干蘑菇燉野山雞最好吃了！你自己呆著，我買干蘑菇去了。”

        申白蓉一走，可能是躺久了容易犯困，聞同小睡了一會。醒來時見蓋亮正坐在床前，一臉焦急的樣子，他連忙問道：“有事嗎？”

        蓋亮道：“農技站檢測發現王家壟有人超標，是辣椒。方鎮長已經帶著人去了現場，他讓我給你匯報一下。”

        聞同問道：“知道是誰家嗎？”

        蓋亮說：“好象叫王二癩。”

        “他呀！”聞同想了起來，這個王二癩，去年帶頭哄搶鎮糧站的庫糧，事發后腳底一抹油溜到外地打工去了。這回自己撞到槍口上，正好治治他。

        稍稍考慮了一下，聞同說道：“你馬上到派出所找鄭所長，請他派民警到王家壟協助鎮政府，就說是我的意思。還有，你轉告方鎮長，堅決按規定辦事，絕對不能讓步，要抓典型，而且現場就要執行到位，不能拖延滯后。有必要的話，可以請民警同志協助強制執行。當然，還是要注意方式方法，盡可能避免人身沖突。”

        王二癩在外頭溜了一圈，辛苦的工作不愿做，好工作人家看不上他。不得已，春節回家后看到鎮政府沒找他麻煩，他就沒再出去。

        他往辣椒上噴灑劇毒農藥，是被村里人舉報的。農技站接到舉報后，抽了幾個樣本檢測了兩遍，確定無疑后報到了駐點鎮領導于巧英處。

        由于是第一個被發現超標的，于巧英沒敢自行處理，就向方正庭作了匯報。杜子坤到縣里開會去了，方正庭就決定親自到現場處理。

        王二癩幾兄弟是遠近聞名的二混子，屬于鄉下小惡霸那種。方正庭領著人到了他家，由農技站的人向他出示了檢測報告和處罰通知。

        王二癩開始挺客氣，和方正庭軟磨著，卻暗中讓老婆喊來幾個兄弟和一幫子狐朋狗友。己方人一多，他氣勢就足了，說話就不那么客氣，開始和農技站的人爭辯起來。

        “我這是去年剩過來的農藥，是在鎮里有規定之前買的，為什么不讓用？不讓用是不是浪費了？鎮政府給不給賠錢？”王二癩氣勢十足地質問劃片負責的農技員。他話是說給方正庭聽的，卻不敢對著方正庭說。

        “鎮里禁止農民使用劇毒、高殘留農藥，不是搞特殊化的土政策，國家早就有這樣的法律規定，我們農技站前幾年就發過宣傳資料的。你非要違法購買，責任當然得由你自己來承擔。”劃片負責的農技員解釋道。

        “那你們以前為什么不查？就今年查得厲害？”王二癩身邊一個瘦個子嚷道。

        “從今年起鎮里要發展環保農業，這是有長遠利益的好事，大家要看清這一點。還有，以前我們之所以沒查，就是考慮到要給大家一個過渡期，減少大家的損失，但不能總這樣下去吧？總要從一個時間開始嚴查吧？”劃片負責的農技員腦子挺好使，立即針對性地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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