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開了，聞同索性說道：“你們的心意我很理解，不過首先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不好自己，你拿什么去實現抱負？怎么去做事？我們現在應該這么考慮，要從其他方面想方設法彌補或者降低農民的損失，決不能意氣用事！今天意氣用事了，表面看是幫了農民，但沒準日后會讓農民在其他方面損失更大的利益，讓農民被我們今天的意氣用事所連累！”

        方杜二人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方正庭也沒了剛剛的氣勢，不無沮喪地問道：“你是說，按定價統購不是縣委的意思？”

        聞同看著他，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農業局丁局長在會議室門口攔住聞同，笑容可掬地道：“聞書記，金副縣長請你過去一趟。”

        聞同跟著他進了會議室旁邊的小休息室。金光明從沙發上站起身，笑道：“聞書記，這邊請。”

        等聞同在沙發上坐定，丁局長又是泡茶，又是敬煙，十分地殷勤。

        金光明側過身對著他，以商量的口吻說道：“恐怕還得請你老弟帶個頭，怎么樣，支持一下老哥？”

        自從聞同成為縣委常委后，金光明對他客氣了許多，不再以上級領導自居了，很自然地把稱呼從“小聞”改為“聞書記”。

        聞同平靜地道：“縣政府需要我們這么做，那就是我們應盡的義務。”

        金光明沒想到聞同這么知情識意，根本不需要他下力氣做工作，更不需要他施加什么壓力。

        這結果太讓人滿意了，既辦成了事，又讓他面子足足的。如果聞同沒“覺悟”地抗拒，最終即使他設法讓聞同屈服，那面子也丟光了。

        “聞書記這么支持我們的工作，老丁，今天晚上我們一起，請聞書記和方鎮長、杜副鎮長吃飯，你去安排。”金光明這可是真心實意。

        丁局長痛快地答應道：“好，到時候我得多敬聞書記幾杯！”

        聞同索性好事做到家，說道：“麻煩丁局長喊一下方鎮長，我看我們的目標責任書可以簽了。”

        丁局長一喜，看了金光明一眼，見他無異議，連忙去會場把方正庭喊出來，由他代表杳蹤鎮鎮政府提前簽署了目標責任書。

        金光明看著方正庭寫下最后一個字，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笑容滿面地對聞同道：“還差三分鐘到點，進去吧？”

        幾個人魚貫進了會場。聞同眼一瞥，見主席臺座位指示牌上寫有自已的名字，就跟隨在金光明身后，按指示位置就座。

        他現在是縣委領導，即使是以鎮黨委書記的身份參會，也會被安排到主席臺上就座。

        去年秋天縣棉花購銷會議時，那位開玩笑說“聞書記是中央派來的”的女鄉長就坐在第一排。

        她看著幾個月前還和自己一樣坐在臺下的聞同，如今一步跨到臺上去了，心里不住地感嘆，人的命運真是奇妙啊，就這么臺上臺下一步之遙，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八點開會，阮洪通踩著點進了場。他一到，會議馬上開始。

        在宣講了一通精神、要求后，丁局長亮出一份目標責任書，宣布道：“縣農業局給杳蹤鎮下達的棉花種植面積，和去年一樣，一萬畝，沒有縮減！方鎮長作出表率，在全縣第一個簽訂了目標責任書！我代表農業局對杳蹤鎮黨委、政府表示感謝！”

        各鄉鎮的頭頭們紛紛看向聞同、方正庭。方正庭的臉色并不好，而聞同面色如常，目不斜視，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老大都束手就縛了，小弟們哪還敢說個不字，各鄉鎮立馬痛痛快快地簽了目標責任書。

        回到杳蹤鎮，聞同立即召開鎮黨政聯席會，部署落實目標責任書上規定的一萬畝棉花種植任務。

        想了很久，他終于決定以“多品種經營、分散風險”為切入點，勸導農民完成鎮政府劃定的棉花種植面積。

        所謂“多品種經營、分散風險”就是在留足口糧田的前提下，既要種植棉花，也要種植香糯米、西瓜等其他類經濟作物，不能因為縣里按定價統購棉花造成其收益低一截就不種，萬一香糯米、西瓜行情下挫怎么辦？去年種香糯米、西瓜強過種定價棉，不等于今年也強過定價棉。同時多種幾樣，更為穩妥。

        這么做，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其實連聞同自己都不信，香糯米、西瓜只要單產正常，哪能不如定價棉合算。

        把調子一定，統籌落實就是方正庭的事了，他會督促杜子坤和各村駐點干部具辦，聞同只需要定期聽取進度匯報即可。

        自去年秋天從趙達成口中窺察到棉花定價統購的隱秘后，聞同心里不安感的指向漸漸趨于明確。

        他的這個不安感源于鎮開投。在前年，阮洪通就敢提出讓效益低下的縣紡織公司收購手握1.8億元巨額訂單的鎮開投，真的只是他個人的主意？他有這么大的能量、膽量和魄力？現在看來，未必如此！

        阮洪通第一次是讓阮洪達和金有福登門找的聞同，提出由縣紡織公司以二百萬元的可笑報價控股鎮開投，為聞同所阻。

        第二次是在縣委常委會上親自提出控股動議，再次受阻后就把縣紡織公司的副總李成大安插到鎮開投兼任副總。

        從那時開始，聞同就開始產生不安感，就知道阮洪通不會善罷干休，還會有后續招數，或陽招或陰招，不會不使，而是何時使。

        因此他時刻關注著，提防著。窺察到縣紡織公司背后還有更深的背景后，他心里不安感的指向開始趨于明確，也暗中著手應對。

        為此，去年秋天參加完縣棉花購銷會議后，他曾把孫賢壽找來密談了一次，囑咐他如有可能，鎮開投要盡量聘用縣紡織公司的下崗、待崗管理人員，尤其是財務人員。

        這回參加縣棉花種植推廣會議回鎮后，他再次受到刺激，讓蓋亮通知孫賢壽過來，向他詳細地詢問了一遍李成大的現狀，并要求他密切關注李成大的一舉一動、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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