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杳蹤鎮現在已經全面杜絕了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政策外收費或罰款，這一方面得益于聞同的憫農情懷，另一方面也是基于鎮財政實力雄厚的原因。

        再說了，他今天下來也不是調查解決亂收費問題的。

        在省內，干部一般不愿意更不敢召開這樣的群眾會議，害怕深入基層面對面和老百姓交流，至于為什么害怕，個中緣由不問可知。

        離開豐收鄉時，聞同握著鄉長的手道：“陳金光書記在時，做得很好，為鄉里開啟了良好的工作局面，各項工作都走在了全縣前列。作為后來者，你們做得也不錯，在前人的基礎上繼續發揚光大，很好。”

        鄉長聽出了他的話外音，連忙道：“我們做得還遠遠不夠，一定會繼續努力，繼續努力，請領導放心。”

        倒霉的金光輝最后還是聽從了哥哥金光明的話，自己到縣檢察院自首。

        這事案情簡單，事實確鑿，本來沒什么好查的，更沒多少回旋操作空間。

        但事實和表面總是有巨大的落差，就是這么一件簡單的案子，愣是久拖未決。

        作為金光明，在和牛佑才之爭塵埃落定后，再沒了顧忌，當然要全力周旋以減輕自家親弟弟的法律責任。

        他遠比阮洪通見事明白，并沒有急于活動，而是利用自己的特殊權力以及影響力，暗示檢察院采取拖的方式。

        一來拖可以緩和事件惡劣的社會影響，大大減輕最后處理時的壓力，二是縣里局勢不明朗，對手牛聞等人氣勢逼人。

        現在不同了，聞同在望水縣巨大的影響力正在搖搖欲墜，牛聞等人的組合已經沒了往日的風光，該是時候處理金光輝的事了。

        金光輝是正科級干部，雖然地位一般，但對他的處理還是要經過縣常委會議決議的。

        阮洪通對此早有腹案，不待眾人發表意見，就開宗明義地道：“此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性質無可爭議，我看應該依法處理。”

        他的話表面嚴厲，實則暗含適當從輕發落的意思，大家都在場面上混了多年，焉能聽不出來？

        金光明本來要求回避的，但阮洪通擔心局面失控，沒敢同意。

        事涉自家親弟弟，他自然不便輕易啟口。組織部長當仁不讓地充當本方急先鋒。

        這種事可不敢讓對手搶了先，一旦有人提出重罰，大多數人十有八九就會順水推舟，到那時再想提反對意見翻轉過來勢必難上加難。

        “我是搞組織工作的，深知培養一個干部不容易，本著治病救人的目的，我看可以實際情況實際考慮，就事論事，可以適度從輕量刑，頂多三年？當然，我是外行，不懂法，說錯了也有可能。”

        等縣委辦主任也發表了意見后，牛佑才才不緊不慢地道：“當事人主動到檢察院自首，就是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看可以參照外地類似案例。記得去年江映也有類似情況，最后判了一年半。”

        阮洪通氣得差點吐出血來，早知你們這么“好說話”，我何必早早地定調做惡人？原本想幫老金一把，現在卻成了落井下石的，真真氣死人！

        金光明也是哭笑不得，老牛哇老牛，算你狠，得了便宜再來賣乖，還順便再一次挑撥老阮和我的關系！可明知如此，還是得乖乖地鉆進去，總不能反對他的意見，主動要求給光輝判三年吧？那還不被他恨死一輩子？還不得傷透父親的心？還不得被全縣人笑掉大牙？

        在省內，現在誰還崇尚、理解什么大義滅親？真那樣，在別人眼里我反倒會被看成為了升官不顧親兄弟情份，自私自利，無情無義！

        牛佑才已經順利接任縣長，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在如何處理金光輝的事上下重手。

        雖說和金光明已經成了死對頭，但縱使最大限度地處理了金光輝，也不能對金光明傷筋動骨。

        與其如此，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幫老金說幾句好話，輕輕放過金光輝，還可以好好地在阮金二人之間再下點眼藥，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牛佑才一表態，就基本代表了決議已經形成，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金光輝就這樣被從輕處理。

        吃過晚飯后，聞同端著茶杯，坐到了后院愛亭里。

        時值六月，院內綠葉蔭蔭，涼風陣陣。池塘邊季靈筠親手栽植的各種名貴花木枝繁葉茂，水面上荷葉田田，清香陣陣，只是物是人非，此情已成空。

        暗淡的光線下，水面不時可見魚兒嘩嘩地游過。愛人去世后，她親手放養的這些魚、蝦、蟹，聞同再沒捕撈過，任其生長，任其老去。

        曾經美好的時光，在這里發生，一幕幕一場場，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卻又無比遙遠，只能追憶。

        恍忽間，愛人穿著件淡黃色的短款風衣，敞開的風衣里是件淺粉色真絲質地大翻領襯衣，猶如一朵怒放的百合，笑靨如花，款款而來……

        “嘻，昨晚買的，邊湖百貨大樓漂亮衣服真多！我給你也買了件襯衣。”

        “別在這里，咱們去愛亭，小魚長大點沒？”

        “我媽有限量的，一天只能五顆，你也少吸點，不是好東西！”

        “嗯——我爸總夸獎你！”

        “還喜歡我！嘻、嘻——到時我們一起去買吧！”

        “拿菜刀倒不會，家里苕帚可不少！”

        “我洗好了，穿衣服去了！你慢慢——”

        “有小寶寶真好！”

        “不行的，你昨天喝那么多酒，又吸煙，醫生說懷小寶寶前一年就要斷煙！”

        “你還笑，不理你了！”

        “再來、再來，反正也跑不出池塘。”

        “好了，不麻了，你躺過來吧！”

        “別走，陪我一起洗！”

        “我真快樂，跟你在一起真好，縱然死去，也沒有遺憾！”

        “哪兒？呀，真可愛，大多了！我去取點面包來，獎勵一下魚兒們。”

        他仿佛看到愛人正蹲在亭子邊，不停地往水里捻落面包屑，對著水里搶食的魚兒們“咯、咯”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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