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實驗小學大門前，小囡囡穿戴一新，興奮得小臉通紅。

        聞同抱著她坐在后座上，親了親她柔滑的小臉蛋，笑道：“寶貝，從今天起，你就是小學生了，長大了！爸爸祝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小家伙卻小嘴一撇，嘲笑道：“真老土，現(xiàn)在誰還用‘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就不知道說點新鮮的！”

        聞同哈哈一笑，捏住她的臉蛋揪了揪，道：“少兒頻道看多了吧？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越是老土的話，越是有道理。好了，去吧！”

        在車里等了一個多小時，李易秋回來了。聞同趴到駕駛座椅背上，笑道：“沒鬧吧？”

        李易秋一邊啟動車子，一邊笑道：“樂得不行，還鬧！她個高，坐在靠后的位置，我一說再見，就高興地沖我直擺手！”

        車上了去杳蹤鎮(zhèn)的公路，看到路邊連綿的棉田，李易秋嘆口氣地：“你的預言成為現(xiàn)實，棉價跌得這么厲害，真不知道怎么收場！”

        聞同不由自主地撫了撫額頭，苦惱地道：“是呀，怎么收場！說實話，我也沒把握，只是從風險角度提出預防。”

        李易秋道：“要是聽你的，比去年壓縮一半種植面積，局面就要好很多，可沒一個支持的！不過，這也證明你是正確的，比他們都要高明！”

        聞同沒言語，半晌嘆口氣，苦笑道：“高處不勝寒，這份孤獨的榮耀不要也罷！”

        李易秋心一寒，暗道自己怎地忽略了人性的弱點？不過還是道：“雖說是這樣，但憑你的成績和威望，就算是引起群妒，也沒人能拿你怎么樣！”

        聞同悲觀又不無憤怒地道：“成績？岳飛功勞夠大吧？可謂聲震五岳！和他比，我只是滄海小小一粟，連他都被許多人聯(lián)手算計掉，造成千古奇冤，何況我！”

        李易秋見他說得這么嚴重，語氣也空前地悲觀，忍不住停下車，擔憂地道：“你怎么啦？好象很低落？”

        聞同疲倦地強笑了笑，道：“沒什么，不用為我擔心，岳飛是岳飛，我是我，純粹是有感而發(fā)！我擔心的——接下來一段時間，縣里怕不會再平靜了，風暴即將到來！”

        李易秋動情地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公眾利益，即便如此地艱難，仍然不肯放棄！勇于擔當，這才是真正的男人，我為你驕傲！”

        在地球的另一端，聞聲百忙中抽出時間，打點行裝，從美國西部飛往南非度假。

        面對滿田的棉花，農(nóng)民的心情卻是沉甸甸的，價格坐得這么厲害，今年的國家議價到底會是多少？

        縣里真會按購銷合同的規(guī)定辦嗎？就是按購銷合同的規(guī)定辦，賣給供銷社有現(xiàn)錢嗎？

        種這么多棉花，擠占了口糧田，要是沒現(xiàn)錢，拿什么去買糧食？

        那些聽從聞同倡導搞了棉田套作的農(nóng)戶，情況就要好些，或多或少有了額外的收成。

        在生存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農(nóng)民們開始燥動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情緒，越來越濃重。

        ９月中旬，舉世矚目的又一屆全國重要會議在天都召開。

        在此之前，鐘書記卸任云緲省省委書記一職，退居二線北上養(yǎng)老。

        接替這位德高望重老人的，并不是李副省長和倪正林書記所期待的人，這讓兩人倍覺失望。

        幾日后，文件下發(fā)了，對今年的棉花征購政策作出明確規(guī)定，同時明確規(guī)定指導議價和去年保持不變，但允許各地視情況上下浮動６％。

        和去年保持不變，那就是標準級皮輥棉每斤八塊五角五分，而目前的真實市場價是六塊五左右，也就是說每斤差價高達兩塊左右。

        按文件的規(guī)定，差價款由地方自籌資金解決，自行承擔。為了保護廣大棉農(nóng)利益，文件還規(guī)定，堅決不允許壓級壓價。

        文件一公布，農(nóng)民們有了依據(jù)，拿著年初簽的棉花購銷合同，把家里陳棉、新棉一古腦塞到板車上，拖到鄉(xiāng)鎮(zhèn)供銷社，一時間全縣各鄉(xiāng)鎮(zhèn)供銷社里里外外堵塞不堪。

        面對洶涌而來的售棉狂潮，供銷社緊閉窗口，貼出無頭無尾的告示，大意是接上級通知暫時不開秤，何時開秤等候通知。

        農(nóng)民們憤怒了，他們當場就和供銷社的工作人員吵了起來，幾乎動起手來。

        很快，平時眼睛長在額頭上的供銷社工作人員們老實了，任你怎么吵鬧，他們一個個躲進辦公室不露面，或者干脆不來上班。

        阮洪通可算是品嘗到了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走投無路。

        前陣他暗中縱容流氓團伙搔擾鎮(zhèn)開投，結(jié)果被聞同找準時機毫不留情地狠狠鎮(zhèn)壓下去，可說是給了他一記無比響亮的耳光。

        就在上一次縣委常委會上，他的話言猶在耳：“有的同志擔心棉價會跌落，這不還在不斷地小漲嘛！小心謹慎是必要地，但不能學小腳女人裹足不前，更不能虛張聲勢！”

        真是諷刺啊，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棉花行情突然急轉(zhuǎn)直下。

        現(xiàn)在的局面可說是紛亂如麻！

        棉農(nóng)那邊，情緒越來越激動，已經(jīng)有了鬧事的苗頭。

        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三次要求縣委辦主任挨個通知各鄉(xiāng)鎮(zhèn)一二把手，務必要保證社會局面穩(wěn)定。

        要開秤收購談何容易，錢呢？縣城改造工程已經(jīng)向縣新行貸了三千萬，錢已經(jīng)花得所剩無幾，還挪用了兩千萬的棉花收購貸款。

        今年省里用足了國家政策給的自由度，在國家所規(guī)定基準指導議價的基礎上，下浮６％，和市場價之間的價差由省市兩級統(tǒng)籌資金予以解決。

        但是，春上為了順利把棉花種植任務推廣下去，他自己提出并審批同意在和農(nóng)戶簽訂的棉花購銷合同里，額外明確不管市場價如何變化，國家定購外的部分一律執(zhí)行國家指導議價，不搞下浮。

        這就意味著國家任務以外的部分，６％的價差必須由縣里自籌自擔，僅此一塊，全縣高達驚人的一千萬元，錢從哪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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