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尚西式是省城最頂級的西餐廳，位于市民廣場邊，平日出入其中的客人非富即貴，遠不是普通市民敢涉足的。

        聞同不敢誤事，掛斷電話后立即如約趕至包間。包間臨著窗，落地到頂的磨砂玻璃墻內裝飾奢華，室內極為雅致地擺放著綠植和鮮花。

        對方還沒到，聞同看著窗外巨大的廣場，百無聊賴地等著。

        昨晚分手前，李易秋告訴蘭蕙芷，有個極好的朋友可以幫助她進省醫。

        這是蘭蕙芷現在最為關心的事，上午連覺也沒睡蹋實，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就急不可耐地趕來嘉尚西式。

        到了地方她馬上傻眼了，這種奢華場所，對她來說不啻于天堂，包里才那么點錢，一會付賬怎么辦？

        雖說秋姐講過，她朋友會買單，不會讓她一個學生請吃飯，但求人辦事哪還有讓人買單的道理？

        既來之，則安之，猶豫了好久她才硬起頭皮走近。

        迎賓員看她一身學生妹打扮，卻漂亮得驚人，還以為是個不知自重應召而來謀取“副業收入”的女大學生，就不客氣地道：“請問有預訂嗎？”

        蘭蕙芷極度不自信地道：“我——有，就在樓上……”

        見他并沒阻攔自己，蘭蕙芷連忙緊走幾步，閃身進了大門，慌不擇路地就往樓上走，輕一腳重一腳地虛虛浮浮，頭腦暈暈乎乎。

        站到包間門口，當看清那個面朝窗外的身影時，她一下子躊躇起來，進，還是不進？自己真是糊涂啊，早該想到是他，還真以為是什么“極好的朋友。”

        聞同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服務生，也沒在意。見半天沒動靜，他詫異地回過身來，一下子愣住了，原來如此！

        小秋啊小秋，你可真能胡鬧！唉，有紅顏知己如此，人生夫復何求！

        “你好，等好久了，請進！”

        蘭蕙芷臉漲得通紅，低著頭不敢看他，盡管心里時時刻刻在想念，可才隔多長時間，怎么一見面卻變得這么陌生？

        聞同覺得自己的語氣太生硬，態度太正式，馬上又微笑道：“你沒來，我也不知道點什么好，是不是餓了？”

        這話讓進退兩難的她頓時輕松不少，不再垂頭羞于見人。她暗吁了口氣，抬頭輕輕一笑，大大方方地進門坐了下來。

        聞同完全平靜下來，搬過厚重的菜譜道：“你看看，想吃點什么？”

        坐下后，蘭蕙芷也平靜了下來，輕聲道：“我還沒吃過西餐，不知道怎么點，還是你來吧。”

        見她沒有虛偽地掩飾自己，聞同覺得本已有些陌生的感覺迅速消失了，道：“那好，服務生，兩只冰淇淋，美式香蒜小牛排，美式烤鰻魚，法式煎龍蝦肉，葡式蛋撻……”

        等待上餐的時候，聞同裝模作樣地道：“那天真是抱歉，讓你受驚了。我很生氣，回去后狠狠批評了他們。尤其是那個中年婦女李素琴，簡直是欺人太甚，怎么能剝奪我當面向你陳說的權力？為了替你報仇，我準備把她的股長級別給撤了，調離縣政府！”

        蘭蕙芷噗哧一笑，橫了他一眼道：“我看該把你縣長給撤了，推卸責任！”

        “那也行，就聽你的，我一會就去打辭職報告。”

        蘭蕙芷卻斂去笑意，此后任聞同如何說笑，她始終郁郁寡歡地一言不發。

        聞同無奈，只得放棄逗她開心的努力，默默地陪她吃完這頓無味的午餐。

        出了餐廳，見她低垂著頭神情依然，聞同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兩人站在街邊一時無話，遠遠地一輛公交車駛來，蘭蕙芷抬起頭輕聲道：“謝謝你的午餐，我走了，再見。”

        說完她快速向公交站臺走去，隨著人流上了車。

        聞同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著她消失在車廂密集的人群里，心頭一片茫然。就這么結束了？連一句場面話也不說？

        公交車駛過身前時，他從人縫里看見蘭蕙芷的身影，始終偏著頭沒往這邊看。

        不應該是這樣，至少要當面向她道歉，表明自己并沒有玩弄感情的卑劣用意。

        想到這里，他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去吩咐司機道：“麻煩跟上前面的公交。”

        蘭蕙芷還住在學校宿舍，離市民廣場不遠。見她下了車，聞同連忙也跟著下車，匆匆追過去。

        “小芷，再說會話好嗎？”

        他一下車蘭蕙芷就瞥見了，心下早已軟了，停下腳不再往前走，嘴里卻道：“我累了，很困，想休息。”

        “那——就一會，不會耽誤你休息。”

        蘭蕙芷沒再堅持，隨著他茫無目的地走著。聞同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想了幾個話頭，還是覺得不合適，就干脆保持沉默。看看到了一處公園，他道：“進去轉轉吧？”

        見她沒拒絕，聞同連忙買了兩張門票，領著她進了公園。公園不大，但歷史很悠久，是省城最早的一座公園，植被很好。

        兩人一前一后順著鵝卵石小徑慢慢走著，蘭蕙芷仍舊是那副神情郁郁的樣子，聞同更覺無從開口。

        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見四顧無人，聞同指了指一條長椅道：“坐會吧？”

        等她坐下后，聞同也坐到她身邊。氣氛很不好，他有一種想吸煙的強烈沖動，下意識地一摸口袋才記起已經在李易秋的勸阻下戒了。

        “小芷，有些事我想向你解釋一下……”

        蘭蕙芷輕聲打斷道：“不用，我都知道了。”

        聞同詫異地看著她道：“你都知道了？都知道什……”

        蘭蕙芷沒看他，望著濃密的林木道：“秋姐找過我，對我說了三天，說你的事，還有你們的事。”

        原來還有這回事，難怪她心情惡劣，也罷，不過遲早的事。

        他想了想開口道：“之所以沒急于向你透露我的身份，并非有什么惡意。一開始你誤認為我是秘書，我就想說明白，又覺得那樣過于淺薄，不想被誤解為是在自我炫耀。后來，這個、這個——你明白的，我喜歡你，是真心喜歡！那時我就想，還是先不告訴你為好，這樣彼此之間才能平等交往，相互了解，你知道的，我不是說現在就不平等。對你來說，認識我公職身份之外的本來面目，是應有的權利，這和先知道我真實身份后再來認識是不一樣的，那對你是不公平的。同樣，我也不希望憑借身份來為自己增加砝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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