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吳霜鈺大包小包地往后備箱里塞，杜子坤笑道：“住這么近，不就回趟娘家嘛，用得著這樣？”

        “當然了，你快二十天沒去了，知不知道？”吳霜鈺說。

        飯菜已經端上了桌，吳老坐在上首，見兩口子進門，立即道：“子坤，來，坐我旁邊，東西讓玨妹子收拾。”

        吳霜玨的爸爸只是普通干部，在縣財政局上班，任不管事的副局長。這還是托吳老的福蔭，趙達成給安排的。

        他自己在位時，出于避嫌，不肯給兒子提撥職務。

        兒子平平庸庸，他本以為自己的事業香火就此斷絕，沒想到孫女嫁給了杜子坤，由是他的熱情又被全面激發出來。

        對這個孫女婿，他是說不出地喜愛，待之猶勝過兒子。

        吳副局長擰開白酒，先給老爹倒上，又給女婿斟滿，然后才輪到自己。

        下了幾杯，吳老道：“聽說退耕還林補助款沒往下分，具體怎么回事？”

        杜子坤道：“這事，我正準備抽時間過來請教您。我問過聞書記，他沒表態。上次常委會上，單縣長也提過，但他不置一辭，事情就這么擱下來了。”

        每到這時候，吳老總是精神頭十足，全然不見老態。他沉吟道：“嗯，單縣長怎么提的？”

        杜坤說：“他原話是‘對于補助款，請常委會作出處置決議’，具體意見，他自己卻又不肯提。”

        吳老說：“你給聞書記提時，他又是怎么答復的，要原話。”

        “‘你的重心要放在造林工程規劃方案的落實上’。”杜子坤復述道。

        吳老布滿老年斑的右手擱在餐桌上，四根指頭一下一下輕叩著桌面，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任縣委書記的時代，一副和親密下屬談話的神情口吻：“那你又是怎么看的，大膽說。”

        杜子坤說：“我估計他不是不分，而是在等待時機，似乎是想作為各鄉鎮貫徹落實村鎮規范化規劃與建設的條件，而且，他不想由自己提出這點，似乎是逼縣政府或者說是單縣長提出來。”

        吳老肯定道：“對，你分析得很對，不錯、不錯，能認識到這點很不錯！他既想把補助款作為誘餌，逼迫鄉鎮就范，令其不得不貫徹落實村鎮規范化規劃與建設，卻又不肯自己提出來。畢竟，挪用補助款是違紀行為，這種事就怕認真追究，上面一認真下面就要有人頂責。他自己回避責任，好在，也不希望由你來承擔可能的責任。”

        杜子坤道：“除了杳蹤鎮，其他鄉鎮在村鎮規劃建設這方面的亂收費很嚴重，財政依賴程度很深，越是經濟條件好的情況越嚴重，山區就要好得多。如果縣里沒有收入減少的彌補措施，規范化規劃建設肯定落實不下去。”

        吳老道：“長遠看，他這是做大好事，要不了幾年，老百姓就會明白的。用違紀的手段，達成良好的目的，呵、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飯后，又聊了會，吳老把吳霜玨叫進樓上自己屋里，又讓兒子、兒媳也進去，然后嚴嚴實實地關上門。

        杜子坤以為他們要談什么家事，不想讓自己知道，也沒在意，就獨自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門一關上，吳老臉一黑，對吳霜玨喝道：“跪下！”

        吳霜玨一下子驚呆了，剛剛還和藹可親的爺爺怎么轉眼就暴怒如雷？

        打小起，爺爺在她心里就享有崇高的地位，令她又敬又愛。盡管心里含著一百個委屈和不解，她還是乖乖地遵命跪下。

        吳老沉聲訓道：“昨晚又吵了？你好大的脾氣，叫嚷聲那么大，就不怕左鄰右舍聽見？子坤哪點委屈你了，讓你這么作踐，嗯？你就這么對待自己丈夫，嗯？”

        原來是為了這個，吳霜玨不服氣地爭辯道：“我每天忙生意，累得很，他還老加班，幾乎天天晚回家，動不動一身酒氣，長年累月的誰受得了！”

        吳老訓斥道：“還嘴硬！我問你，他加班是不是為了工作？他應酬是不是在花天酒地、尋花問柳？男人要以事業為重，總兒女情長算什么東西？他忙于事業，你就要給他持好家，給他一個安靜、平和、溫暖的家，好讓他全心工作，一心一意奔事業。”

        他接著說道：“你忙生意，忙什么破生意，不就幾個錢嗎？是他的事業重要，還是你的生意重要？錢財是身外之物，不能缺少，但決不能過度追求。和仕途升遷相比，你那點生意不算什么，要是二選其一，我寧可丟棄！我告訴你，子坤算很不錯的，你不要不懂珍惜，把夫妻感情弄生分了，自己把自己丈夫往外推，再這樣下去，有你后悔的時候！”

        吳霜鈺的媽媽倒挺明事理，細聲在一旁勸道：“玨妹子，你爺爺說得對，全都是為你好。對自己丈夫，要會照顧，照顧好，要用心去體貼，哪能反過來讓他照顧你？長此以往，他的心慢慢就會冷了，知道嗎，傻孩子？”

        吳副局長對這個年輕有為的女婿很是尊重，也道：“你爺爺和媽媽講得很有道理，要好好記下，盡快改。你這孩子，打小就被慣壞了！”

        吳老也已平靜下來，按著自己的想法說道：“妻子照顧丈夫，天經地義！你說生意忙，又有孩子，也對，那一個保姆不夠，就再請一個，也不缺那幾個小錢。還有，從現在起，你每個月至少要去鄉下兩次，看望你公公婆婆，能把他們接來一起過更好。”

        吳霜玨不傻，見一家人全都指責自己，前思后想之下也覺得自己是過了。

        她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如果象爺爺說的那樣，真有一天丈夫不愛自己，要和自己離婚，或者對自己不好另結新歡，那真是太可怕了，她恐懼得想都不敢去想。

        心里想通了，她抽抽搭搭地哭道：“我知道了，爺爺！”

        吳老動情地道：“知道就好，現在知道不晚，好好待他。”

        吳副局長接話說：“可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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