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遠處是處集鎮，見路邊有座農民修建的用于集糞的簡易廁所，孫家祥覺得有些尿急，就把車靠邊停到樹蔭下。

        廁所后邊有幾塊瓜田，被曬得蔫頭耷腦的葉蔓間露出一只只碩大的西瓜，在太陽底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緊挨著路邊搭了只瓜棚，十多個農民正在買瓜，一邊還和攤主說著話。

        “過來這么多人，你們哪個鄉的？為么事？”

        “為么事？為飯碗！水電站生活基地和修路要占我們城關鎮那么多熟田、熟地，就給安排到服裝廠和工地上班，不同意招工進電站。你說服裝廠能靠得了譜？今天在明天搞不好就黃了，工地更是干了今天沒明天，只有電站最穩當，保證一輩子有工作。”

        “我說句不中聽的，你們也是不知足，有工作還挑三揀四。象我們這樣只能守著幾畝水田，天天做得累死累活也落不下幾個，小孩學費，村里收的，鄉里要的，沒完沒了！”

        “能有更好的工作誰不想爭呢，是吧？”

        “每家不就占你們一小部分水田旱地嗎？又不是全占了，各家也不可能沒飯吃，何必太較真。”

        “也不能那么講，多的戶有被占了兩份口糧田的，這就不少了。唉，還是人家杳蹤鎮好，招工機會多，什么費也沒有，連三提五統也全部取消，孩子上學只收書本費。我聽親戚講，明年本鎮子弟從小學到高中，連書本費也不用交，全部由鎮里出錢。我那親戚還說，等兩年鎮里財政收入更高時，逢年過節還要給六十歲以上老人發紅包，聽講是馬書記在會上說的。真是命哪，我原來就是杳蹤鎮的，非要花錢走后門遷到城關鎮！”

        “再想辦法遷回去唄。”

        “跑過，根本不行，卡得很死，找誰也沒用。”

        “我也聽說過，現在除了娶媳婦，學生分配，干部調動，投資辦廠和買商品房能落戶外，再沒其他辦法。”

        “這大中午的，簡直要把人曬死，你稱快點，車上人都等著吃呢！”

        “你們怎么選這個時候出來？”

        “不這個時候，怎么通得過派出所的關卡？中午他們都吃吃喝喝去了，揀的就是這個空當，到市里時又正好趕上當官的上班，要是去晚了又該提前下班了！”

        城關鎮被征地農民要到市里集體上訪！孫家祥一個激靈，抖了抖身體后迅速把那物事納入褲中，急得不敢再聽下去。

        離廁所不遠處，道路拐了個急彎，幾輛載滿人的貨車在彎那頭被路邊樹木蔽擋著，不認真看還真不容易注意到。

        孫家祥不動聲色地上了車，見聞同仍在熟睡中，一下子犯起難來，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匯報情況。

        很明顯，縣里設的卡沒能發現并攔下那些上訪的農民，如果任由他們去市里，影響肯定不好。但是，如果讓聞同在這種情況下直接面對他們，那是非常不妥的，會讓他十分被動。

        他想了想，決定給胡林打電話反映情況，并請示他如何處理。因為擔心說話聲吵醒聞同，他再次輕輕打開車門，下車走到一邊撥通胡林的手機：“……對，快出縣了，離縣境只有幾里地。”

        胡林當機立斷道：“沒關系，你立即叫醒他匯報。還有，你轉告他，我會立即作出如下安排：第一，通知該處卡位派出所和該鄉鄉政府立即出動；第二，請求市里區局劉副局長安排警力協助攔截；第三，我立即向單縣長匯報，并第一時間趕過去。”

        樂水開發、新城區建設都需要大量征用土地，為了防止農民集體上訪，縣委、縣政府統一部署，要求各相關派出所把守好各自出縣境路口。

        為此蓋如東特意向這幾個派出所增派警力，以便各所設置二十四小時現場值勤崗，還同各所所長簽訂了責任狀，約定誰的轄區出了紕漏就撤誰的職。

        這個鄉的派出所所長在縣里頗有背景，是吳霜玨的姑表哥，也即吳老的親外孫。此人平日里仗著吳老的余威和杜子坤的身份，不大把旁人看在眼里。

        昨晚他熬通宵看世界杯決賽，看球時啤酒喝多了，比賽結束天亮后興奮勁十足，居然摸到相好的女人家胡天胡地，直到此時還酣睡在人家床上。

        所里紀律平時就松松垮垮，領導又不在，天氣熱得象蒸籠一樣，值勤民警哪還有心思守著公路，早不見了人影。

        上訪的城關鎮村民頗有頭腦，先派出幾個人打前哨，待發現民警們都聚到鄉上唯一一家飯店在吃請后，就鉆空子迅速穿境而過。

        聞同被孫家祥叫醒后，一邊揉著脹痛的太陽穴，一邊慢慢往嘴里灌著礦泉水。待孫家祥說完，他輕聲道：“你去把領頭的幾個人請來，就說我要見他們，注意態度。”

        村民們已經發動了汽車，正準備起程繼續趕路，沒想到縣委書記居然在前頭攔著，頓時面面相覷，全然沒了主意。

        領頭的幾個人在眾村民的鼓動下，硬起頭皮跟在孫家祥身后到了小車前，聞同已經在車外等候。

        很快，其他村民都呼啦啦跟了過來，把公路堵得水泄不通。

        孫家祥久在聞同身邊，已經頗有些應對能力，忙讓領頭的人要求大家讓開公路，以便過往車輛通行。

        耐心聽完村民代表的話后，聞同道：“樂水開發和新城區建設的重要意義大家都明白，我不多說。縣里土地征用的各項手續完全合法，市里、省里也都贊成，不是在濫征濫用、浪費耕地。由于具體情況我不是完全了解，所以不能馬上給大家一個答復，但是，大家的心愿我完全理解，會要求縣政府相關部門盡快重新調查、研究，保證在周三之前拿出處理意見。如果大家還信得過我，就請趕緊返回縣里，安安心心地等待。”

        代表道：“聞書記，不是我們信不過你，如果回到縣里，又不給我們解決，那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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