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桌上，聞同刻意地找些家長里短的話題陪岳父、岳母說話。蘭蕙芷心思聰敏，不時在一旁恰到好處地插上幾句，氣氛倒也融洽無間。

        蘭樹林酒量很淺，兩杯紅酒下來就頭暈腦漲、舌頭打結，漲紅著臉道：“小、小同，我有個很好的朋友，你們結、結婚時他也來過的，就是老、老趙，他兒子明年大專畢業，想進義南縣委工作，你能不能和牛、牛書記說聲？縣政府也行，那后生伢崽不錯……”

        蘭樹林才五十出頭，原先工作的廠子早就不行了，病愈后他索性辦了內退，一門心思在家享女兒們的清福。

        在家閑著無事，他每天走東家串西家。老趙是他原來的同事，同他一樣也辦了內退在家。

        他一個女婿是縣委書記，一個女婿是市商行副行長，比老趙那可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因此他最愛找老趙玩，尋求心理上的滿足感。老趙有求于他，平時對他就加意地奉承，把他哄得快不知道東南西北。

        當老趙提出請他幫忙落實兒子的工作時，他拍著胸脯滿口答應下來，夸口說三女婿和縣委牛書記、縣政府茍副縣長關系特別好，這點小事完全不在話下。

        這事他本想對女兒提，讓她去和女婿說，沒想到飯桌上酒喝得有點過，腦子一熱就借著酒勁當面向女婿提了出來。

        聞同心里一陣不痛快，又不好掃他的面子，就道：“行，我說說看。”

        對爸爸的行為蘭蕙芷很是不滿，不過她忍著沒有當場表露出來。

        吃過飯后，聞同不好立即上樓，而是繼續陪著蘭樹林閑聊。蘭蕙芷見已經到了六點五十六分，就對他道：“馬上到新聞聯播了，你上樓去吧。”

        等丈夫離開后，蘭蕙芷立即把父母叫到二樓客房，對爸爸道：“爸，你怎么能這樣呢？我們自己家的事已經沒少麻煩小同，你還去攬別人家的事。縣委書記不是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的，他行事是有分寸的，有自己的原則。你還不知道，他老家的親戚朋友一個都沒安排，連姐和姐夫都在家務農。他一心做事業，我們要盡量少給他添麻煩，不能拖他后腿。”

        酒醉心下明，盡管女兒口氣婉轉，但蘭樹林還是大覺丟面子，自尊心嚴重受挫。

        他別過頭悶聲辯解道：“你趙叔又不是別人，這忙不幫不合適，再說我已經答應下來了，你讓我回去怎么給話？”

        蘭蕙芷說：“我沒說這次不幫，小同不是答應了嗎，他既是答應了就會辦。我是說以后，再不能攬這樣的事了。我知道你和趙叔的關系，可幫忙也得看是什么事吧？這類事是幫不過來的，今天趙家，明天李家，后天沒準又有王家找上門來。到時你幫吧幫不過來，不幫吧立即就把人給得罪了。要是人家碰到合理合法的難處，我們有能力就伸手幫一把，這是可以的。爸，媽，我得叮囑你們一句，從今往后要是有人找到家里，無論是誰一律不接待，無論錢也好東西也好一律不能收，尤其是望水縣那些鉆門子套關系的干部！”

        見女兒語氣漸轉嚴厲，蘭樹林兩口子覺得眼前的她突然變得陌生，陌生得有些讓人心慌害怕，令人很不舒服，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蘭媽媽看著女兒的臉色，小心地道：“你爸這人好念舊情，就照你的話，我以后會看著他的。唉，街坊鄰里、親朋好友都說你嫁了個好人家，我們做父母的也跟著沾光享清福，唉——”

        蘭蕙芷心里長嘆了口氣，心道幸好小同很有錢，也幸好沒向他們透露家底，不然自己夾在中間真難做人。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存折，遞過去道：“媽，我知道你和爸苦了幾十年，現在又沒上班，沒有多少生活來源，這點錢你拿著，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不要摳著過日子。”

        蘭樹林很想看看是多少錢，就微微轉頭斜眼瞥過來，沒想到是存折而不是現金。他終是拉不下面子立即要過去翻看，只得強忍住好奇心復又把頭轉回去。

        蘭媽媽道：“以前給過不少了，一筆一筆你爸都記著賬呢，攏共五萬六千五百塊，還不算東西。現在又要給，不行，我們不能讓你在婆家為難。唉，你們也不容易，結婚時花了一大筆錢，這馬上又要生孩子，也是要花大錢的。”

        都用上存折了，看來不少！蘭樹林心里發急，暗罵道真是傻子婦女，三妹子還缺錢？給你就收下唄，非要假情假意地說這么些廢話！

        蘭蕙芷把存折塞進蘭媽媽口袋里，道：“媽，我既然給你你就拿著，沒事的，婆家媽媽對我好得很，小同更不會有事，你們就放寬心。”

        等女兒一出門，蘭樹林立即從老婆口袋里摸出存折，手忙腳亂地打開硬殼封頁后吃驚地道：“天哪，整整一萬塊！”

        蘭媽媽被丈夫的貪財樣給惹惱了，氣道：“我告訴你，以后莫總東家跑、西家鉆，整天連屋也不落，凈給三妹子和女婿惹麻煩！你要是影響了他的前程，誰還給你錢用？看你平日里那副得意嘴臉，還真以為人家看得起的是你老蘭？別想岔了，人家是看重我三妹子有出息，看重我女婿！”

        蘭樹林咕噥道：“你三妹子，你女婿，這話奇了怪了，不也是我的？”

        蘭媽媽道：“她是從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就是要這么說，怎么啦，不行？走吧，別縮在屋里，下去陪親家母說說話，哼，不想理你！”

        蘭蕙芷上到三樓時，新聞聯播已經結束了，聞同正在書房看書。見她進來了，聞同放下書笑道：“剛下去了，媽說你在二樓，就沒去打擾，怎么不多陪會兒？”

        蘭蕙芷走到丈夫身邊，坐到他腿上輕聲道：“哥，我剛和爸媽說透了，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

        “讓你為難了，希望他們能理解。”聞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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