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杜子坤的話，聞同點點頭，對錢廣財道：“注意要耐心細致，不能心急。”

        盡管他給自己留了面子，把話說得很婉轉，錢廣財還是聽得老臉一紅，道：“好，我會注意的。”

        等鄉黨委書記老王得知消息時，已是傍晚時分。他差點被嚇破了膽，也不管家里還有滿屋的客人，慌里慌張地往信封里塞上幾千塊錢后坐上小車就往縣里趕。

        他沒敢去找聞同“匯報思想”，而是直接找到幾次提攜他的三把手史澤連。

        聽他期期艾艾地說完情況，史澤連眉頭一皺，不客氣地訓道：“你糊涂！水利基本建設是當前農業、農村工作的中心，縣委、縣政府看得極重，抓得很緊，你還這么不當回事！”

        老王漲紅著臉道：“是，是我一時大意，以后一定更加小心，保證不會再誤事……”

        史澤連嚴肅地打斷他道：“你并沒有真正認識到錯誤，這不是一時大意，而是在思想認識上還沒有統一到縣委、縣政府的高度上來，根本就沒有予以重視。”

        他緩了緩口氣，語重心長地道：“豐收鄉的李剛強書記，人家是什么態度？雙休日還親自壓陣，在這點上，你要好好向他學習。”

        老王暗叫一聲慘了，這個李剛強，和他一比更顯出我了。他不敢再找托辭，道：“您批評得對，是我認識不夠，我回去立即就親自主抓，爭取按期按質完工。只是、只是，那邊會不會……”

        史澤連知道他在擔心什么，故意沉吟了會方才緩緩道：“亡羊補牢，猶未晚也，那邊的工作我會盡量去做，前提是你接下來必須把工作抓好。”

        其實他知道，聞同決不會因為這件事就輕易拿掉一個鄉的一把手，他不過是在故弄玄虛賣好罷了。

        農歷臘月二十四，縣春節團拜會在望水賓館二樓大會議廳舉行，四套班子全體成員悉數到場。另外，參加團拜會的還有，離退休老同志，各鄉鎮三家班子及縣直各單位主要領導，杳蹤鎮工業園、縣開發區各家企業負責人，村干部代表、村民代表，各部門、各單位先進工作者，等等。

        引人矚目的是，市委書記倪正林專程趕來參加。

        在會上，倪正林熱情洋溢地說道：“過去的一年，是繁忙的一年，充實的一年，更是成功的一年！”

        在如雷的掌聲中，他繼續道：“同志們，在這里我要向大家通報一條好消息。昨天下午，市統計局的同志把去年的報表報到了我的案頭，在全市十幾個縣區中，我們望水縣農業總產值排名，由前年的第四名上升到第三名，農村居民年人均純收入排名第二，工業總產值由前年的第五名上升到第三名，全年完成財政收入排名第二，吸引各類投資全市排名第一！”

        在統計報表中，富銅縣的富銅集團屬市直管企業，其各項經濟數據一直以來并不納入各縣區，而是單獨統計。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望水縣工業總產值才得以在全市排名第三，在市轄各縣中排名第一。但是，相對于工業排名的“不純凈”，縣農業總產值及農村居民年人均純收入的排名卻是貨真價實、成色十足的。

        全市除了傳統農業強縣臨湖縣和湖西縣外，就數望水縣了，而且望水縣的數據距前二者并不遙遠，照此發展勢頭再有三兩年就有可能超越他們而傲居第一。

        “祝賀你們，在以聞同同志為班長的全體同志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非常出色的成績！”倪正林高聲說道。

        會后，倪正林把聞同召到房間談話。

        這幾年兩人之間可謂恩怨糾纏，關系復雜得幾乎難以辯識。一方面，倪正林對聞同是非常賞識的，一度還想招其為婿，但另一方面兩人間的對立和分歧又是尖銳的。

        這種尖銳是價值觀上的根本相左，是陣營間的楚漢分明，不可調和。

        世間萬事萬物均在矛盾中尋求平衡，在平衡中尋求不斷發展，省委就是因為平衡考慮才保留了倪正林的現任職務，而倪正林也是因為被聞同捏住了致命把柄而不得不遷就于他。

        倪正林和朱大姐異常清醒地知道，不能為我所用就排斥、打壓甚至除去，不能除去那就干脆善待。

        經過細細分析，夫婦二人一致認定聞同這顆炸彈活躍性并不高，只要善加撫慰他是不會爆炸的，而且，這顆炸彈能量驚人，只要運用得當不但沒危險還能從中獲得巨大益處，包括事業利益和經濟利益，可謂一舉兩得。

        認識到這點后，夫婦二人對兒子倪小敏就嚴加督管，不讓他做出過激之舉。

        一家人除了倪小倩外，心里對他是恨之入骨，但表面上還得一團和氣，這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事。

        倪小倩對他的感情則更為復雜，或許用愛恨交織來形容比較貼切。

        她的恨來自兩方面，既有“家仇”之“仇恨”，更有因愛不成而生出的“怨恨”，相較后者，前者反倒淡得多。

        奇妙的是，這種怨恨并沒影響她對他的好感，兩人之間甚至保持著特殊的友誼，相互間有著很難說得明白的信任。

        倪家對聞同忌憚異常，聞同對他們何嘗不是小心翼翼，嚴加防范。

        把柄這東西就象是武林秘笈，占有者得有足夠的實力才行，否則不但無福消受，反會招來殺身之禍。

        如果不是因為聞同有深厚的背景和強大的實力，即使捏著倪正林的把柄也是枉然，不但無可能要挾于他，反倒會被他“收拾”掉。

        雖然受制于他，但倪正林在面子上并不肯失去上級領導的尊嚴，同樣，聞同對他也總是恭謹有加，從未有過任何不尊敬的表現，這種事彼此心里有默契即可。

        不管倪正林品行如何，如單從工作論，他絕對是一位出色的市委書記，僅這點就足以令聞同尊敬。

        他和陳照東共事時，盡管雙方利益取向不合，相互間有矛盾、有分歧，陣營分明，但他對陳照東的大部分開創性工作還是持積極態度的，否則焉能有富銅集團、邊湖重工今日的成就？又焉能有杳蹤鎮的今天？

        對聞同他也是這個態度，否則望水縣同樣不會取得今天的發展，樂水大開發也未見得會按照聞同設想的方向推進。

        這也是倪正林最終得以連任一屆市委書記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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