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達固建工公司望水分公司的老總一直等在陳金光的辦公室，見他回來了，立即站起身急切地問道：“陳縣長，如何？”

        陳金光沒理他，徑自繞到辦公桌后坐定，端起水杯喝了幾口茶水，又接過他敬上的煙吸了幾口后，方才不緊不慢地道：“到外省聘請一家事務所，先進行審計吧。”

        分公司老總差點跳起來，審計？還外省的！開玩笑，一審計不但這五十萬沒了，恐怕還要被狠砍幾刀，哪個工程審計后不是被砍下幾大塊肉？人家事務所會打空手？

        他急得直犯結巴：“陳……陳縣長，怎……怎么這樣，事先沒說要審計吧？這讓我怎么向上交待？”

        陳金光淡淡地道：“為什么非要事先說？”

        分公司老總頓時語塞，的確沒必要非得事先約定。不過，他這話似乎是在暗示，要求審計的意見來自他人，或者說就是來自單榮國縣長。

        發呆了好半晌，他無奈地道：“陳縣長，我知道，這事不在您，您是清爽的人。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是你我所能解決的，您看這樣行不行，一方面煩請您繼續關照，另一方面，我回去請示集團領導。”

        陳金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不再理會他，自顧自低下頭開始翻看文件。分公司老總馬上明白了他的態度，告辭道：“陳縣長，您忙，我走了。”

        二十分鐘后，永達固建工公司的王總直接把電話打到了單榮國的辦公室：“單縣長，還有沒有其他解決途徑？您知道的，我們永達固為了望水縣的幾項工程，抽調了最精干的力量，花了大量心血。對于望水縣的發展，可以說，我們是做出了巨大貢獻的。”

        單榮國公事公辦地道：“聘請省外中介機構審計，就是最公平、最合適的解決途徑。”

        王總心里不斷暗罵，他媽的怎么望水縣盡出二百五領導，前有聞同，后有單榮國，還兩人湊到了一起，真是不識好歹！

        一言不合，他可沒有望水分公司老總那么好的態度，立即綿里藏針地道：“工程質量優質，各項手續齊備，不知道單縣長有什么理由拒絕支付竣工結算款？”

        單榮國知道他的根底，根本不理他的碴，道：“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

        王總同樣也知道他的根底，跟著不陰不陽地道：“那好吧，我們尊重你的意見，不過這不代表我們認可你的意見。”

        王總嘴上說得硬氣，但實際上卻不敢直接去找聞同，更不敢驚動朱大姐或倪正林。他知道，辦這事的最佳人選是倪小倩，再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

        這事陳金光事前事后都向聞同匯報過，他是知情的，只不過始終沒有明確意見，采取的是默許態度。

        聽倪小倩在電話里氣沖沖地質問，他滴水不漏地道：“小倩，你要冷靜，不要急。應該說，老單的意見是可取的。不過，正象你所說，對于望水縣的發展，永達固是做出了巨大貢獻的，這一點我們都清楚，不能抹殺。老單那邊，我去做做工作，看能不能達成共識。”

        針對發展銀行云緲省分行的低息開發貸款，單榮國以縣政府名義制訂了《資金管理規定》文件，其核心內容主要有三點，一是貸款存入縣財政局指定專戶，按用途專款專用；二是款項支付必須以合同為依據，嚴格按照建設工程進度；三是每筆款項的支出，必須有財政局局長、分管副縣長及縣長三道簽字手續，缺一不可。

        文件得到了莫市長的表揚和肯定，在這種情況下，別說聞同，就是倪正林也不便公然直接地違反其規定。

        通過這個文件，單榮國牢牢地把相關財權捏在了手里。聞同不能直接對永達固資金結算申請進行簽批，否則馬上就會招來干預政府工作的指責。

        倪小倩知道，這事再急，也繞不開望水縣縣政府，只能通過聞同去做工作。

        盡管聞同知情，但他不想在單榮國面前說破，這種事只能裝糊涂。他遞了根煙過去，單榮國接住了，掏出打火機起身給兩人點上火。

        二人隔桌而坐，借助你散煙我點火一起吸煙的舉動，很好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聞同彈了彈煙灰，語調平和地道：“永達固那邊把電話打到了我這里，詳細情況到底怎樣？”

        裝模作樣！單榮國在心里腹誹了一句后，開口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述說了一遍，最后道：“預算造價給的毛利已經足夠豐厚，實際還要超出五十萬，這樣搞法，太過分了！”

        聞同不置可否，半晌問道：“你看怎么處理更為合適？”

        單榮國道：“既然如此，那就到省外聘請事務所審計，力求公正。”

        聞同聽他的意思，似乎賭氣的成分居多，應該不是出自莫市長的直接授意。

        摸清了這點，聞同點點頭道：“這樣會不會影響永達固承建的其他在建工程，影響新城區及縣開發區的建設？”

        發展銀行云緲省分行的低息開發貸款分三年期到位，且一直是由倪正林大力推動，如果單榮國一意孤行，勢必會導致后續貸款被中止，甚至會遭單方面借故解除協議。

        單榮國并非不明白這個理，他輕嘆了口氣，有些沉悶地道：“這是貸款，不是捐款，終究是要由納稅人的錢來償還的！”

        透過緩緩飄散的淡淡煙霧，聞同忽然覺得對面近在咫尺的單榮國有些陌生，他細一探究，發現這種陌生感應該源于對老單命運的預知。

        種種跡象表明，倪書記很快就要對他動手了，也就是向莫市長的外圍勢力動手。

        對此，他自己不可能毫無察覺。明知前途不測，卻仍舊不憚于得罪倪正林，真是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膽氣，還有這么光明磊落的一面，原來怎么就沒注意到呢？

        這一瞬間的感覺，讓聞同決定提醒單榮國一聲。一念及此，他道：“老單，咱倆搭班子滿一年了，對我個人，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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