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聞同尤其不愿意公司受到搔擾。上頭一再強調，社會安定團結是頭等大事，這些事實上的下崗工人好不容易又重新上了崗，如果公司再有個意外，社會一時難以承受這么多新增就業人員，到時勢必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群訪、圍堵、靜坐。

        市審計局派出了二十人，由一位副局長帶隊，縣審計局抽調了五名業務精英，整個審計小組共計二十五人，隊伍可說是十分龐大。

        單榮國親自送審計小組進駐縣紡織公司。李斌率領公司中層以上領導干部，迎到了廠區大門口。

        大門兩邊拉起了大紅條幅，一邊寫著“熱烈歡迎市審計局領導蒞臨指導工作”，另一邊寫著“全體干部職工保證毫無保留地配合”。

        “馮局長，歡迎、歡迎！”李斌握著市審計局馮副局長的手，十分熱情地道。

        老馮道：“不好意思李副縣長，得打擾幾天�！�

        “哪里，我們是國營企業，接受國家審計是應盡義務。你們能來，表示市領導沒有忘記我們，還是關心我們的，我們應該感謝才是�！崩畋箝_通地說道。

        為了迎接這次審計，縣紡織公司特意把大會議室騰了出來。室內雖然陳舊不堪，但打掃得卻十分干凈整潔，油漆斑駁的寬大會議桌上蒙著紅絨布，還擺放著幾盆鮮花。

        單榮國掃視了一遍坐滿一屋子的紡織公司中層以上干部，極其嚴肅地道：“這次審計，市領導極為重視，特地委派市審計局馮副局長牽頭，隊伍規模可以說是罕有。各位都是公司領導干部，有責任有義務無條件地配合審計工作，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諉扯皮或非法阻撓，否則縣政府將毫不留情地追究其失職責任，直至開除公職，移送司法機關！”

        他講完后，李斌代表公司發言：“剛才單縣長已經強調得很清楚，我就不再多說，只講一句，大家要從思想上高度重視并無條件接受這次審計，包括我本人在內�！�

        馮副局長是業務好手，對這種老國企的情況可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深知其漏洞及舞弊重點環節之所在。

        單榮國一離開，他立即對公司分管財務工作的副總說道：“顧總，我們分三條線同時進行，一組看賬，一組詢問談話，一組實地盤點檢查，具體要求都在這張表上，請你立即安排。”

        顧副總接過表格，道：“好的，會計資料全都準備好了，我馬上讓人搬過來。其他的李副縣長也都交待過了，審計小組可以隨時約人談話，可以隨時實施實地盤點檢查�！�

        不出馮副局長所料，賬證表及各種輔助會計資料都很齊整，會計基礎工作做得還不錯，一切都中規中矩。但是，想都不用想，公司肯定不止這一套賬。

        他知道，如果只順著這套賬往下查，就是查上三五個月，也未見得能有實質性收獲。雖然如此，這套賬也還是要看的，畢竟它反映了公司基本的業務情況，不查不行。

        正確的方法應該是，查賬工作和實地盤點檢查、詢問調查相密切結合，才能發現線索，找出問題。

        李斌果然說到做到，審計人員約誰幾點談話，誰就幾點過來，你問什么，他就答什么。但很快，審計小組就發現一個規律，每當審計人員問到關鍵處時，他們的回答總是驚人地一致：這是以前金有福金總直接經手的，我不清楚。

        令人惱火的是，與之相關的合同或公司內部文件等資料上，最終簽批人或經辦人絕大多數還真是金有福，審計人員就是想指責人家推諉扯皮，理由也站不住腳，想發脾氣更是發不出口。

        至于問金有福，他早就鉆進了骨灰盒，上哪問去？

        縣審計局抽調的五人，由局長老柯親自帶隊�？h局不比市局，人員編制少，懂業務的更是少上加少，至于業務精通的那就只能用鳳毛麟角來形容了，能抽調出五個人，實屬不易。

        這五位所謂業務精英，也不過是長子里面挑矮子——湊數。

        象縣紡織公司這樣上規模的工業制造行業，他們還從未審計過，平常做的都是些鄉鎮行局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財政收支審計。

        所以，市局的人沒敢給他們分配重要任務，只讓他們打個下手，比如翻翻憑證，查查資料，或作個筆錄什么的。

        市局之所以這么干，除了有對其能力不信任的因素外，更有對其職業道德的不放心，畢竟他們和縣紡織公司都隸屬于望水縣，之間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糾纏不清的關系。

        老柯樂得如此，你讓干啥我就干啥，既不多干，也不會少干。

        大約上午十一點時，李斌過來了，對馮副局長道：“馮局長，公司在縣城最好的四季春飯店訂下了便餐，幾點能過去？”

        馮副局長道：“不了，別太客氣，我們自己安排。”

        “那怎么行，大家難得來一趟，怎么能讓你們自己安排。單縣長交待過了，讓我們為審計小組提供最大的便利，創造最好的工作環境，你要是自己安排，我可就得挨批評了。”李斌說道。

        見他故意歪解放大單榮國的話，老馮也不點破，笑著堅持道：“呵、呵，不了，我們有我們的工作紀律�？戮珠L已經聯系好了就餐地點，我們集體去那里就行。”

        李斌不再勉強，轉而道：“唉，你們也不容易，好不容易下來一趟，還對自己要求這么嚴格。既是你們有工作紀律，那我就不勉強，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飯店送快餐過來？”

        審計局下來的餐補是很微薄的，如果真靠那點錢，吃的東西怕是連油星子也見不到幾點。大家平時習慣了被審計單位的盛情接待，如果這次非要死守莫市長的囑咐，自己解決伙食，吃那些清湯寡水，那還怎么讓他們賣力工作？

        不就是快餐嗎，應該沒什么，最后馮副局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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